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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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三四十人也足足有餘,但現在隻坐了三個人:一個男人,一個獸人,一個男孩。

     當然,這全是幻景。

    坐在長桌主位的男人非常清楚這一點。

    他的位置稍高,座椅巨大而且雕飾華麗,但并非王座。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一直在夢,已經夢了很久,很久。

    這座大廳以及大廳裡的鍬牙鹿角、爐火、長桌——乃至獸人和男孩——全都不過是他夢中之物。

     坐在他左手邊的獸人十分年老,但仍然精力充沛。

    他下颌寬大,撲朔搖曳的火光凸顯出臉上恐怖的紋繪——一個詭異的骷髅。

    他曾經是個駕馭無盡力量的強大薩滿,而現在,即使作為男人夢中的幻像,他也是那麼威勢逼人。

     男孩卻不同。

    也許過去他曾是個英俊少年,有着海藍色的大眼睛,清秀的五官,還有一頭金發。

    但那已經是過去了。

     現在,他一副病容。

     他是如此瘦弱枯槁,以至于似乎一不小心骨骼就會磨破皮膚裸露出來。

    曾經明亮的眼睛也凹陷無光,蒙上了一層翳膜。

    瘡疱布滿了他的皮膚,還溢出綠色的膿液。

    連最細微的吐納都能令他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呼吸也是件困難的事。

    男人覺得幾乎可以看到那顆早就垂死的心髒跳動得異常艱難沉重,但它仍然倔強的跳動着。

     “他怎麼還在這,”獸人指着男孩說。

     “待不久的,”男人回答。

     仿佛要印證這句話似的,男孩開始劇烈的咳嗽,血沫和鼻涕把前方的桌面濺得斑斑駁駁。

    他擡起細弱的手,用曾經華麗的破袖子擦幹蒼白的嘴唇,深吸口氣,斷斷續續的說起了話,這樣的努力越發透支了他的生命。

     “你還沒——還沒赢得他。

    我會——會證明給你看。

    ” “你愚蠢的程度不亞于你的頑固,”獸人吼道。

    “很久以前我就赢了。

    ” 在他們的争吵聲中,男人抓緊了座椅扶手。

    這場夢已經糾結反複了好幾年,他發現對此産生的厭倦已經蓋過了當初的樂趣感。

    “你們争來争去我已經看膩了。

    讓我們來個了斷吧。

    ” 獸人斜眼看着男孩,骷髅臉上現出可憎的邪笑。

    男孩又咳嗽起來,但并沒有在獸人的目光下畏縮。

    相反,他不失尊嚴的緩緩坐直身子,渾濁的眼睛來回掃視着獸人和男人。

     “沒錯,”獸人接話道,“這樣下去沒有任何好處。

    是時候蘇醒了。

    醒來,再次邁入現實世界。

    ”他轉向男人,目光灼灼。

    “邁向你自己選擇的方向。

    ” 獸人臉上的骷髅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像一個獨立的實體般飄浮起來,整個房間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那些龍頭壁架剛剛還隻是木雕而已,現在卻扭動着,活了起來,它們擺着頭,嘴裡的火把閃爍飄搖,舞起無數怪誕的投影。

    狂風尖叫嘶鳴,一頭撞開了原本緊閉的大門,雪花擁進來,環抱了這三個身影。

    男人展開雙臂,任刺骨的寒風像披氈一般将他裹起。

    獸人狂笑起來,浮在臉上的骷髅更是恣意驕狂。

     “讓我來展示給你看罷,你的命運全在于我,而隻有徹底除掉他,你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力量。

    ” 那個脆弱而纖瘦的男孩,已被狂烈的冷風掀下了椅子。

    他竭力支撐起自己,掙紮着爬回自己的座位,他的呼吸變得更加虛弱而急促,全身顫抖不已。

    男孩向男人投去一個眼神——希望、憂懼,還有莫名的決心。

     “還沒有結束,”他輕聲說,盡管獸人的狂笑震耳欲聾,盡管寒風的哭号綿綿不絕,男人聽到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