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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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

     “是哪位來了?”我邊說邊從正門口跨上左邊小屋子,朝母親的房間走去,“可以進嗎?” “請進。

    ”母親答道。

     一打開隔扇,趴在被子上的她的身子便映入眼簾,而且那是一副脫了和服隻穿着一件汗衫的裝束,所以我一瞬間頓感狼狽不堪。

     “打攪了。

    ”男子說。

    穿着醫生一樣的白衣,端坐在母親身旁的那名男子是按摩師木津川伸造。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那麼說來,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倒是發過牢騷,說最近周身酸痛得要命,還說要請木津川來一次,請他按摩按摩。

     “唉呀,對不起……” “硬是請來的。

    ”母親邊支起身子邊說道。

    在她背後,早早地從儲藏室拉出來的煤油爐燒得紅紅的,“不愧是專職的按摩師啊,真了不起!” “說是相當酸痛。

    ”木津川将墨鏡朝向母親,說道,“改日什麼時候叫我都行呀。

    ” “暖呀,今天就不按摩了?” “啊,今晚倒是休息,可你還要給少爺做飯吧?” “啊,不。

    ”我一邊從隻穿着一件汗衫的妖豔的母親身上移開視線,一邊說道,“吃飯還不急。

    ” “那請你再按摩一會兒,木津川。

    ”說着,母親又趴到了被子上,但立即又支起身子,朝我看了一眼,說道,“對了對了,想一。

    ” “什麼事?” “來了一封寫給你信。

    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

    ” “信?” “嗯。

    總覺得那字挺不工整的,是誰呢?” 自從發生那起玻璃碎片事件以來,不知不覺間我改掉了自己瞧信箱的習慣。

    可是,母親說“是誰呢”這話,是那信上沒有寫着寄信人的名字嗎? 母親一躺下來,木津川立即将雙手伸到她白誓的肩上——以一種用眼睛捕捉到了她的動向一般的速度和準确性。

     我原樣關上隔扇,突然一個疑念掠過我的腦海:(或許其實他的眼睛是看得見的?) 3 如母親所說,信封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那是到處都有出售的那種白色的标準信封。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寫在那正面的字。

     這家的地址,“飛龍想一先生”——我的名字。

     像是用簽字筆寫的猶如蛆蟲蠕動的蹩腳的字。

    剛才母親說:“總覺得那字挺不工整的。

    ”但怎麼看也總覺得是故意寫的蹩腳的字,比如說,用左手寫啦,抓着筆的尾端寫啦,等等。

     (是為了掩飾筆迹?) 在我這樣思索并确認信封背面果然沒有寄信人名字的時候,我已經模模糊糊地猜測到那是誰寄來的,那裡面是什麼樣的内容。

     戰戰兢兢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因為我感到好像有人從什麼地方凝視着這邊。

    但電燈點得亮亮的八張鋪席大小的屋子裡,當然一個旁人也沒有。

    面向廊檐的玻璃窗——挂着青苔色窗簾,從那縫隙間可以看出夜幕已經降臨。

     走出起居室,幾乎是小跑着去畫室。

    打開新換的鎖,隻打開一側的門。

    打開電燈,弄清屋裡沒有異常後,以逃脫了追趕者一樣的心情溜進屋裡,急忙從裡側上了門。

     (寄信人不明的信……) 坐在裡頭的書桌前,将信封扔在上面。

     郵戳的日期是11月9日。

    局名蓋着“左京”,是昨天在相同的這個區内投寄的。

    怎麼也下不了決心看裡面——三支煙已變成灰。

     (寄信人不明的信……) 我邊叼着第四支煙,邊總算拆了封。

     裡面僅僅是一張紙。

    B5尺寸的薄薄的有豎線條的信箋,而且寫在上面的也是好像故意掩飾筆迹的不工整的字—— 回想回想吧,你的罪過! 回想回想吧,你的醜惡! 回想回想吧!并且等着, 近日内讓你舒坦! (果然……) 我有好一陣子不能從這字面上移開視線,仿佛被抛進了噩夢當中,全身麻木不仁。

     雖然不是用直接的言語寫的,但是,這不顯然是沖着我的“威脅信”——不,“預告信”嗎? 一個人的強烈的惡意針對着我。

    有人要害我——果然如此! 兩次發生在這堆房内的“偶人血案”。

    割傷我手指的玻璃碎片。

    正門口的石塊。

    被破壞的自行車的刹車。

    被砸爛了頭的貓。

    這一切還是同一人物所為,恐怕是對我的一種示威…… 他(她)的惡意的表現就這樣完成了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的開始——就是剛才的這封信。

     (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不知有幾次反複這樣問着自己。

     (是誰以什麼樣的理由……)拿在右手裡的信箋無聲地落在書桌上。

     驟然間感到一陣強烈的寒意。

    我全身打了個哆嗦,朝放在屋子中央的煤油爐走去。

    一面将手伸向撲哧撲哧發出聲音開始燃起的火焰,一面像剛才在起居室裡做的那樣,用懼怕的眼睛環顧屋内。

     散亂的畫具、還沒有畫完的畫、已經完成的作品、被顔料弄髒的偶人們又不能全都丢棄,如原來那樣收攏在屋子一角,蓋着布。

     高高的窗戶。

    漆黑一團的黑暗。

    在這黑暗中感覺到的,卻不可能有的,他的視線、在寂靜中響着的卻不可能聽到的他的笑聲…… 他說:回想回想吧!回想你的罪過! 所謂“罪過”是? 我的罪過究竟指的是什麼呢? ……兩條…… ……無盡地延伸的…… (——咦?) ……黑影、兩個…… 後腦勺微微發麻,與此同時,心田的一處瑟瑟地開始搖晃啊,又來了!它又想給我看什麼東西,想跟我說什麼話。

     心越來越晃動。

    現實的色彩開始亂晃,而且…… ……孩子…… (有孩子。

    ) (——我?) ……一簇簇紅花…… ……随風飄動…… (是哪裡?) ……黑色的兩條線…… (黑色的兩條……) ……在這上面…… ……轟…… ……轟……轟隆隆…… ……猶如巨大的蛇的…… (蛇?) ……屍體……一般的…… ……MA…… ……MAMA…… ……N…… ……MAMA! ……KUN! “别這樣!”不知不覺發出了聲音。

     遙遠的風景、遙遠的聲音——舊記憶的痛楚……噢,是這個?太不完整了,怎麼也抓不準意思,但這就是我的“罪過”嗎?就是我的“醜惡”嗎?是要我“回想”這個嗎? “近日内讓你舒坦!”他宣告說。

     “讓你舒坦”的意思是什麼呢?——這是無需考慮的。

     寫信的人以我的“罪過”和“醜惡”為理由要害我,是在說:“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