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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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的、本來想扔在外面什麼地方的古川的手帕塞住他的嘴,把他搬到了飯廳的角落裡。

     進入房間,我飛奔入書房,那裡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本打算把紀一的屍體埋在外面的森林裡。

    但是——他不見了。

     我立刻陷入了恐慌之中。

    地毯上隻留有少量的血迹。

    說明他因為我的那一擊而身受重傷這是事實。

    我看到他已經不動了,就判斷他已經死了。

    難道他還活着?但是,輪椅還在原來的地方。

    沒有輪椅而且還受到那麼大的打擊的他是不可能走遠的。

     為了保險起見,我找了一遍卧室和走廊,但哪兒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就好像古川對其他人來說是從副館的二樓消失一樣,藤沼紀一也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想來想去,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說他使用了位于書房某處的秘道,逃進了隻有他知道的密室中。

     這種密室的存在除了可以從那個叫中村青司的建築家的生平推測以外,紀一自己也提到過,就是把那幅《幻影群像》放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我拼命地尋找密室的人口。

    我覺得沒用輪椅且身負重傷的他能爬行的距離,隻可能是在這個書房中。

    然而對心神不定而且還有多得像小山一樣的事情要做的我來說,怎麼可能發現呢?當然,事後我也再三檢查了書房,但還是沒能發現密道。

    最後我漸漸對消失的他感到害怕起來,隻能把書房作為“打不開的房間”了。

     因此,我一直對“這件事情的未解決部分”耿耿于懷。

    我對“在不可能的狀态下消失的他”像幽靈一樣在館内徘徊的幻覺感到害怕。

    作為“恐吓信”的元兇還有打開書房門的“兇手”,除了懷疑由裡繪以外,對于消失的他死而複活的恐懼也一直是我揮之不去的。

     “原來如此。

    ”島田潔點點頭,接着前面說,“我本來以為肯定是你藏在那裡的。

    ” “在哪裡?還有,島田先生,你到底是從哪裡得以進入那間密室的?” “基本上是胡亂猜到的。

    ”島田理了一下略帶波浪狀的看上去十分柔軟的頭發,“我想假如隔壁這個所謂‘打不開的房間’裡有什麼秘密入口的話,十有八九是下降到地下的電梯之類的裝置。

    我覺得倉本在那天晚上聽到奇怪的聲音——從時間上的一緻性來考慮,可能就是電梯的聲音。

     “那麼,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在那個密室中真的秘藏了那幅<幻影群像>,那麼為了将這幅據說有百号大的作品搬密入室或者進行修補工程等,肯定會在某個其他的地方修建另一個出口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想那應該最有可能與作為這座建築的門面的水車相關。

     “于是我就對倉本編了一個理由,請他允許我去檢查一下外面的機械室。

    ” “是在那裡嗎?” “是的。

    在房間的最裡面,地闆上有幾條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的裂縫。

    我仔細地檢查了以後,發現在機器的陰影中有一個像把手一樣的東西。

    那塊地闆是向上打開的蓋子。

    打開一看,果然有台階延伸到地下。

     “還有電燈開關。

    我打開燈下去了。

    從機械室的正下方附近向館内的西回廊方向造了一個相當大的地下室。

    在它的牆上——真的有哦!那幅大家一直都熱切地想看的畫。

    ” “是——<幻影群像>嗎?” “真的嗎?” 森教授和大石同時開口大聲嚷道。

     “你,看到了?” “是的,”說着,島田微微皺了皺眉,“藤沼紀一怎麼也不想讓人們看到那幅畫,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正木先生,這麼說來你也沒見過?” 我點點頭,島田低聲嘀咕了幾句,眉頭皺得更深了。

     “好了,不說這個了——還有,有一具屍體以對着畫伸出手的姿勢俯卧在那裡。

    雖然我多少預料到了,但還是吓得腿都軟了。

    真是失敗!” “那麼,是從哪裡來到書房的?” “在屍體後面,有一個小電梯,正好勉強容得下一個坐輪椅的人進人入。

    我坐進去以後,按下裡面的操作開關。

    于是,嘎嘎嘎……電梯就緩緩地升了上來,一直到隔壁的壁爐裡面。

    ” “壁爐……” “壁爐裡面就是一個電梯。

    在牆壁和煙囪之間,上面不是有一個中空的部分嗎?在那裡有一個電動機。

    估計有兩個和壁爐的爐體部分大小相同的箱子上下相連。

    坐到下面的箱子裡降到底下,上面的箱子就下來填補空間。

    你怎麼找都沒有發現,可能是因為隻有下面的箱子裡有操作面闆吧。

     “好了,密室的揭秘就到這裡,這以後兇手的行動——各位,不需要我再解釋了吧! “他把運到門口的裝着屍體的袋子搬到地下室,和衣服一起在焚燒爐内燒毀。

    兇器也一起燒了。

    正木慎吾穿的衣服也燒了。

    屍體左手的無名指在肢解的時候就已經切下來了。

    這可能埋在了外面的某個地方了。

    然後就是最恐怖的事情了。

    正木先生,你必須切斷自己的手指。

    你大概是用燒熱的火筷子燙了傷口來止血的吧?真的很了不起。

    即使準備了什麼止疼藥,我還是學不來啊! “你拔下戒指故意把手指扔在地下室的地闆上。

    拔下的戒指不知是藏在了什麼地方,或是扔到了河裡?你将某種東西塞進左手手套的無名指部分,換上紀一的衣服,戴上一枚面具。

    已經變成屋子主人的你估計屍體充分燃燒後,救下了被綁住的倉本。

    由裡繪作了從塔上看到古川身影的僞證後,事情便從發現煙囪的煙向發現屍體推進了。

    想起來,‘被偷的那幅畫’估計是混在保管室内其他的畫中藏起來了吧? “這樣一來,‘殺死’了正木慎吾,把古川恒仁推到罪犯位置上的你搖身一變就成了藤沼紀一。

    你将38年來自己的人生化為灰燼,換來的是成功地獲得了免于對已犯下的罪行的制裁、巨額的财産和心愛的女人。

    ” 島田停了下來,瞅了一眼手表,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那個像印章盒一般的煙盒,輕聲說了一句“這是今天的一支”,将裡面的香煙叼進了嘴裡。

    看上去他好像正在搜尋着符合名偵探身份的總結性的台詞。

     這時——從不停呼嘯的風雨聲和水車聲的遠方,傳來了金屬質感的尖利的警笛聲。

    警察來了。

     藤沼紀一的卧室——書房——密室(早晨4點50分) 對于傳來的警笛聲,在場的每個人都在一瞬間愣了一下。

     就在同一瞬間,我迅速從輪椅上飛奔了出去。

    将站在前面的島田撞開,便直接向卧室的門奔去。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我打開門跑了進去,飛快地上了鎖。

     “開門!”島田慌亂的叫聲和敲門聲…… 由裡繪在床上。

    全身裹在毛巾裡,怯生生地看着我瑟瑟發抖。

     “你聽到了吧!”我說着扔掉了白色橡膠做的我這一年來的臉。

    “啪”的一聲,被壓扁的面具落在地上。

     “由裡繪。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對于我好不容易從嘴裡擠出的這個問題,由裡繪略微有些遲疑。

    她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的真實的臉。

     “我不知道。

    ” 她這樣說。

    去年夏天,在塔屋裡她将臉靠在彈鋼琴的我的肩上(對于左手少了一根手指的我來說,怎麼也不能再像去年那樣彈鋼琴了……)說出愛的語言。

    可是現在,同一張嘴卻在她自己的意志下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個由一個叫正木慎吾的男人将她第一次從被封閉的空白的十年中解脫出來的少女。

    這個就這樣明白了什麼是“男人”,懂得了“愛”的含義,并完全遵照那個男人說的,被充滿血腥的犯罪站污了雙手的女人。

    這個在那以後,在那個男人希望的“靜寂”中,逐漸被對外面世界的憧憬迷住心竅的女人…… 我終于明白由裡繪不再是受我操縱的人偶了。

     我愛上被藤沼紀一抽去了靈魂的美麗的人偶,并賦予了她生命。

    于是擁有了意志的人偶現在又要離開我,一個人走了。

    或許,這隻是一個失敗的罪犯自憐自哀的感傷罷了。

    但我已經無所謂了。

     這種心态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在殺三田村時燃起的黑色的憤怒之火,仿佛沒有發生過似的平息了。

    不管怎麼樣,我可能會被捕,然後作為罪大惡極的殺人犯而被處以極刑。

    但是,我無論如何都必須救她。

    應該讓我一個人來承擔所有的罪惡,必須這樣。

     “對不起,請原諒我!”說完,我翻身向書房的門飛奔而去。

     島田呼喚我名字的聲音從牆那邊傳了過來。

     “不用擔心。

    我不會做傻事的。

    隻是——想看一看那幅畫。

    ”我大聲回答着,鑽入壁爐中。

     正像島田說的那樣,壁爐裡面有一個小開關。

    按下它,馬上就聽到了那個聲音。

     嘎嘎嘎…… 地面開始慢慢地下沉。

     不久下降停止了,到了地下的密室。

    與此同時我禁不住用手捂住嘴,低聲地發出了呻吟。

     在低矮的天花闆上亮着的燈光下,有一件橫躺在眼前的熟悉的長袍。

    他還沒有完全化成白骨。

    在脖子附近,腐爛的肉還貼在露出的骨頭上。

    已經變色的白色面具以及彌漫在房間内的強烈的惡臭…… 我想起了昨天野澤朋子說到的關于地下室“惡心的臭味”的事情。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房間正好緊挨着地下室的緣故,可能臭味是通過牆壁上的小縫隙或者孔穴洩漏出去的。

     藤沼紀一的屍體将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筆直地伸向了前方。

    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挂在正面牆上的巨幅畫布。

     《幻影群像》——這就是它嗎? 我仿佛癡呆了似的張着嘴擡頭看着那幅奇怪的畫,甚至忘記了捂住鼻子來抵擋惡臭。

     整個畫面上黑黑地畫了一個好像剪影似的輪廓。

    那是一座帶塔的仿佛古城一般的西洋風格的建築。

    而且,在它的左端畫着巨大的圓形輪子——是水車?對,是水車。

    這不正是這個水車館嗎? 在輪廓裡面,畫了幾個奇怪的圖案。

     一個黑頭發的美麗女人,大眼睛裡含着憂郁,一動不動地看着遠方。

     一雙腳。

    像半截木棍一樣僵硬的、被扔掉的雙腳。

     還有一個浮現在建築的中央——那毫無疑問就是依照一成的兒子藤沼紀一的臉做成的平闆式的白色面具…… (我自己也害怕那幅畫,也可以說是厭惡。

    ) 是的,紀一曾經這麼說過。

     (父親是個幻視者……) 的确,藤沼一成是個名副其實的幻視者。

    他是一個一直将自己看到的幻象直接畫下來的天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