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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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即使是美樹,聽說已來過醫院多次,但允許她進入病房不過兩次而已,這一回是第三次見面了。

     雖然三度見面,但前兩次見面還是在外科病房的時候,正如前述,我壓根想不起與她見面的情況了。

    對于被醫生診斷為“失憶”的我來說,這位叫“松山美樹”的女性是今天“初次見面”的對象,所以她的容貌和聲音都不在我的記憶之中。

     在淡黃色襯衫外面披一件潇灑的淺綠色外套的她,看着坐在輪椅上的我的樣子,一邊頻頻用手帕擦拭眼角,一邊喃喃地說“可憐”。

     接着她似乎比我還激動地大喊大叫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用手帕掩面哭泣起來。

    沒有問題啦,不正在迅速康複嗎?——反過來得由我好言安慰情緒失控的小姑了。

     “錯啦、錯啦。

    ”她一邊抽泣,一邊不知所以地說着。

     “請冷靜一點吧,美樹。

    ” 我難受地握住埋頭飲泣的小姑的手。

    她的手冰涼。

     “你都如此悲傷,那教我怎麼辦?” “唉……” 美樹喘息般地長長歎息,然後邊搖頭邊說:“對不起,我明白。

    可是……” 微弱而嘶啞的聲音。

    我緊緊握住她那輕輕發抖的手。

     不久,美樹總算恢複了平靜。

    我希望能從她的口中得到關于我自己——芹澤圓子的一些新資料。

    美樹雖然不再哭泣,也與我說了許多話,但我覺得并無多大收獲。

     不過——她所說的其中一件事,引起我的極大關注。

     “從今年春天開始,嫂嫂好像為哥哥的一些事而煩惱。

    我去找她玩時,隻見她郁郁寡歡。

    嫂嫂說最近哥哥變了,很可能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趕緊勸慰,說怎麼會呢。

    但實際情況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昨天美樹所說的話,一直讓我心神不甯。

    已死的芹澤峻有外遇嗎? 在外人看來非常美滿的一對夫妻,結婚已經六年了,但膝下猶虛。

    丈夫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而且是一流企業的精英……或許,這世界上沒有不風流的男人。

     不過事到如今,令我内心不安的并非是丈夫有否風流韻事的問題,在我腦海中拂之不去的是我的對手——那位與丈夫相好的女人的影子。

     所謂“女人的影子”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總之,“峻的情婦”這一稱呼,以及與其相連的印象,強烈地搖撼着我内心深處冬眠着的記憶。

     為什麼? 根據美樹所言,當時我似乎已略覺到那女人的存在。

    不用說,不安和妒忌令我心有戚戚焉。

    正是為了挖掘這個記憶,才使我心神不甯。

     不!不對。

    不能僅僅用妒忌做解釋的某種東西——或許比妒忌更複雜、甚至與妒忌完全異質的東西潛藏在我的心靈深處。

    這東西或許是解明“真相”的重要線索。

     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臉上的繃帶,幾時才能拆掉呢? 今天,我下定決心向病房護士提出這個問題。

     護士的名字叫町田範子。

    從清潔身體到各種護理工作,都有賴她的照料。

    我真想對她說一聲多謝!但事實上,我對她的印象不太好。

     像男人一般的寬闊肩膀和高大身材,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

     一張薄施脂粉的有小皺紋的臉孔,總是挂着職業性的漠然表情,絕對不向病人說一句多餘的話。

    所以看到她的樣子,有時會令我産生說不出的厭惡感、冷漠感和恐懼感。

     在做例行工作時,她向躺在床上或坐在輪椅上的我投來毫無感情的眼光…… 她用這目光,在可悲的患者身上看到些什麼呢?她的内心,正在如何打量我呢? 不,她那漠然的眼光,或許能映現出我的身影;我從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世之謎而感到恐懼、膽怯。

     “這繃帶,幾時才可以拆掉呢?” 聽到我突如其來的提問,範子仿佛受到巨大沖擊似的全身發硬了,趕緊避開對着我的視線。

    雖然這隻是一瞬間的事,但我确實看到了她的狼狽相。

     “啊——不如向外科醫生問問吧。

    ” 稍後,她打太極似的答道。

     “嗯,町田小姐,我也是這麼想。

    ” 等到我準備問具體情況時,她又恢複平常的冷漠表情了。

     “不過,每天都是你替我拆換繃帶,你應該最清楚我的傷勢了。

    我的臉部還能恢複原狀嗎?即使現在有傷痕,以後能治愈嗎?或者……” “你說到哪裡去了?”她用一成不變的聲調淡然說道,“隻不過留下一些傷口罷了,所以現在還不能拆繃帶。

    你的擔心可以理解,但無需太過神經質。

    ” “可是……” “沒問題。

    再治療一段時間,臉部一定會恢複原狀。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所以,現在應以治療心病為主,快點忘記臉部傷口的事吧。

    ” 就算她不說,我也在努力忘記臉部傷口的事,但有時候會難以抑止産生不安和恐懼。

     我的臉?包紮在繃帶下的我的臉……應該相信護士說的“沒問題”嗎?或許,隻不過是安慰話罷了。

     唉!左思右想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到現在為止,我的手指仍不敢觸碰脖子以上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