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神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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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再次看了看懷表,已是上午十一點四十分。

    再過二十分鐘就是正午十二點。

    鹿谷接着講道:“你通過竊聽器掌握内部情況伺機作案。

    于是你在三十一日夜裡穿上從光江那兒搶來的‘靈袍’,戴上那張假面具,再次潛進‘舊館’。

    你殺死樫小姐和渡邊君,并且讓新見梢小姐目睹到你的身影。

    這是在‘舊館’中半夜十二點,外邊下午七時左右的時間内發生的事。

     在‘鐘擺軒’的大壁櫥中留下‘是你們殺死的’紙條,恐怕也是在這個時候,包括後來在由季彌房間裡發現的那張。

    從字體上看,那是你讓他本人寫的。

    隻要以永遠的名義對他加以巧妙的誘導,那是完全可能的。

     野之宮老人看到從骨灰堂出來的‘死神’,也就是你穿着黑衣戴着假面具的身影,正是在此次作案之後。

    第二天,當你從我口中聽說此事時,你心裡一定大吃一驚吧? 那麼,我是九點鐘帶着福西君按事先的約定來到這裡的。

    你殺害他們兩人之後,匆忙換上衣服,放松了一下緊張的心情,便出來應酬。

    在走廊裡,我們說聽到奇怪的聲音時,想必你内心一定本常焦急吧。

    恰在此時,江南君他們正在‘舊館’裡反覆嘗試着要砸破大鐵門。

    遠處彷佛敲打銅鑼似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實際上那是誰用椅子或者鐘表猛砸鐵門的聲音。

    你當時隻好推說沒聽見,搪塞了過去。

     此後,你在‘新館’大廳裡和我們談話時一直通過竊聽器監視着‘舊館’内的動向。

    現在想來,你當時的表現确實有些異常,頻頻地用手觸摸耳機,不時出現心不在焉的樣子。

    當然,處于那種情況,有這種表現并不奇怪。

     當晚十點半,你推說給由季彌送飯和藥而去了鐘塔。

    我想當時你已經給他服用了安眠藥,他已經睡着。

    你的目的是想把已睡熟的由季彌隐藏到什麼地方去,或者床下,或者大壁櫥中。

    在領我們從鐘塔的書房回來時,順便到他那兒去,以便讓我們看到他不在屋裡。

    當時我正好提出要見見他,即便我不提,我想你也會主動提出的。

     我的汽車輪胎爆裂,大概也是你搞的鬼吧。

    你是想通過這一招把我們留在宅院,一直留到第二天,以便讓我們充當你的不在現場證明的角色。

     我們決定留宿後,便進入了你事先備好的房間,那時是淩晨四點左右。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你開始了下一個行動。

    當時‘舊館’中可能是‘八月一日中午’。

     你通過竊聽器掌握了當時館内所有人的情況。

    此時你已意識到必須奪取照相機,毀掉底片,同時又知道内海一個人待在屋裡。

    于是你通過暗門闖進IX号房間,将喝得酩酊大醉的内海打死。

     江南等人聽到喊叫聲迅速趕來,透過門上的暗玻璃看到了你的影子。

    當時你一定根慌張,但另一方面又覺得是一件有利的事。

    因為在‘舊館’内的作案時間将會根據他們的見證而加以确定。

    當他們費盡氣力清除堵在門口的障礙時,你已利用暗門逃出房間,處理了兩架照相機,接着又順利地将住在III号室的河原崎君铨死。

     有關這兩起殺人案的不在現場證明,你在作案約六小時後已經僞造完畢。

    我和福西在‘新館’大廳開始用餐時是八月一日中午,此時你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接着,在下午一點之前又一起去看骨灰堂。

    此時,在‘舊館’裡,江南和瓜生正在拚命尋找暗門、密碼。

    不用說,在這一段時間裡,你是不允許由季彌在我們面前露面的。

    所以你讓他服了安眠藥在屋裡睡覺。

    當然,也許是用鑰匙從外面将他鎖在室内。

     我和福西按照頭一天晚上講定的時間,于下午兩點多鐘去了極樂寺的‘綠園’養老院。

    你說為我們準備晚飯,要我們務必在七點左右回來。

    你通過這種辦法控制我們的行動之後,很快又潛藏到‘舊館’裡,實行下一個殺人計劃。

     我想新見梢可能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你害死的。

    ” 鹿谷問紗世子,“是不是因為她發現了那條暗道,還是有别的什麼原因?” “就是您說的那樣。

    ”紗世子自暴自棄似地淡淡地回答道,“當時我從那條通道來到大壁極内,正要往卧室去時,聽到新見梢小姐路進了隔壁的起居室裡。

    我吓了一大跳,立即跑到床後躲藏起來。

    當我發覺忘記關閉通道門的時候,她已打開卧室門,并且鑽進了大壁櫥裡。

    ” “哼!果然是這樣。

    ” “正像鹿谷先生說的那樣,我是想盡可能不殺死她,可是她發現了通道門,而且跑了進去。

    我從後邊緊追慢趕,在她即将跑出骨灰堂的時候,把她……” 江南心想,小梢當時一定驚得要死。

    不是因為她發現那條暗道,也不是因為在即将逃脫成功時遭到襲擊。

     由于一直被關閉在“舊館”裡,她真的相信了當時是八月一日午夜時刻。

    可是在她推開骨灰堂的門時看到的情景,徹底打破了她原來的認識。

    雖然太陽在猛烈的風雨中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但展現在她眼前的卻不是深更半夜,而是道道地地的一片白晝世界。

     “是啊!”鹿谷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你把新見小姐的屍體藏到棺材中後返回‘舊館’。

    這時,瓜生君為尋找新見梢來到 了‘鐘擺軒’。

    你在起居室發現了他,并把他殺掉。

    你料到過一會兒江南定會跟着地到這兒來,便将那張照片握在死者手中,以此代替死者遺言暗示兇手是由季彌。

     當你看到江南君已發現了瓜生的屍體,并注意到那張照片時,你有節制地對他進行了襲擊,以便不給他造成緻命打擊。

    當然,你可能想過要是他進行反抗也隻好要他的命。

    他死了,還有另一個‘見證人’小早川先生活着,萬一小早川先生也不成,也還有江南君記在筆記本上的那份記錄。

     沒想到江南君在你的一擊之下便輕易昏了過去,不論對你,還是對他這都是件極為幸運的事。

    你發現他帶着一個懷表,當即把它破壞,然後将他關進了洗臉間。

    你破壞了那裡的燈光,目的是要盡量打亂他的時間感覺。

    因為從那時算起,還需要他老老實實地在那兒待上一整天。

    在安眠藥起作用的情況下,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房間裡,便能避免地産生懷疑而節外生枝,可以把他拉回‘舊館’的時間流程中。

    這就是你的用心! 你又因剛才我說過的理由,面臨着必須殺害小早川先生的局面,并且最終殺死了他。

    而你殺死野之宮老人是因為你作案之後,從骨灰堂地闆下鑽出來時,不巧正好被他撞見。

    是這樣吧?” 紗世子點了下頭,現出一副泥塑木雕般的表情,鹿谷又說這:“就這樣,你在‘舊館’中的作案,到我和福西君回到這兒,也就是一日下午七時前已全部結束。

    但是你要作的事情還遠遠沒有完。

     然後,你把由季彌介紹給我們一起吃晚飯。

    我是個不大挑食的人,記得當時大口大口地吃着,但是覺得那菜的味道實在口重。

    恐怕那時你已精疲力盡了吧。

    聽說人在疲勞時,做飯做菜會不自覺地多放鹽。

    這大概不是我的主觀臆測吧。

     你把由季彌領回屋讓他入睡之後,為在外邊安排好最後一次作案的不在現場證明,一直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身邊。

    你陪着我們參觀鐘塔的機械房,幫我們在書房尋找東西…… 在那兒發現的文字資料可能是古峨倫典親手寫的日記。

    但是它被燒得如此殘缺不全,模糊難認,我想可能是你做的手腳。

    你從倫典的遺物中發現了日記,将那一頁撕下來,并把于己不利之處燒焦,讓别人無法辨讀,然後把它夾在相框裡。

    當初你是想在警察來搜查時,作為證明由季彌作案動機的證據提供給他們的,結果卻正好被我這個以外行偵探自居的推理作家發現。

     從書房回到大廳之後,我記得你說要一起喝點催眠酒,便端來了白蘭地。

    我懷疑酒中放了安眠藥,第二天怎麼也睡不醒。

    你在田所師傅的酒中也放了藥,他由于道路坍塌,當夜沒能回去。

    你用這種辦法讓我們睡得死死的,自己卻去了‘舊館’幹了一系列的勾當,先是摔壞馀下的鐘表,砸破天窗,然後穿上由季彌的鞋子把屍體運進森林去掩埋等等。

     不過,除此之外還剩下一個大問題,那就是福西的存在。

     最初害死的渡邊涼介并不是十年前那幾個孩子之一。

    你竊聽了瓜生在‘舊館’大廳裡的談話,了解到這一情況,并搞清了和我同來的福西君才是你要收拾的對象,而且聽說他正是和瓜生一起挖陷坑的罪魁禍首。

     所以,你把他作為害死女兒的元兇,勢必殺之。

    你的打算是,如果他喝下那帶藥的酒,熟睡不醒,就以慣用手法幹掉他。

    然而,他滴酒未沾,飯後躺在屋裡度着不眠之夜,并且追憶起十年前的往事,發現了我最初提到的有關日期問題。

    後來你去到他房間,把他約到鐘塔上邊……” 時間将近中午。

     鹿谷看一下手表,并當場環視了大廳的牆壁,然後盡力向上伸着他那瘦長的身體,望着天井。

    但看不出有任何異常迹象,巨型鐘的齒輪聲,一如往常,不停息地輕輕震顫着大廳裡沈滞的空氣。

     鹿谷瞧了江南一眼,微微聳聳肩膀,然後對紗世子說:“關于二日下午發生的事,我沒有更多可說的!這段時間裡,田所師傅在大門口發現了血迹。

    那也是你有計劃搞的名堂。

     由于前兩天的暴風雨,道路塌方,所以警察來遲,這對你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你和我一起進入‘舊館’,幫助搜索館内,并且你按照預定步驟,把‘見證人’江南從‘鐘擺軒’的洗臉間救出來。

    把大壁櫥中的暗道門敞開,也是你故意所為。

     問題是後來你怎樣逼着由季彌向自殺的?我可以根據自已的主觀分析,作些說明。

    ” 鹿谷觀察紗世子的反應。

    她用沙啞的聲音,請鹿谷講下去。

     “在我和江南君向倒在後院的福西身邊走去的過程中,你匆忙跑進由季彌的房間,對他說了類似這樣的話—— 永遠在叫你哪!在第四層機械害的大鐘那兒,你不趕緊去,她會有生命危險的。

    他日夜思念姐姐,這麽一說,他必然不顧一切地跑上去。

    這時,你高聲呼喚他,彷佛要勸阻他别上去,目的是讓我們在外邊的人能夠聽得到。

     他既然得知永遠在叫自己,别人再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

    你已估計好我們發現塔内情況的大緻時間。

    你讓他去機械房,自己緊跟在後邊,然後迳直奔往大鐘那兒,撲向正在尋找姐姐的由季彌,拚命将他從方洞中推落下來!” 紗世子的肩頭顫動得更加裡好。

    她低着頭,現出一副冰冷的面孔,放入沒有絲毫的人間感情。

     “報複完十年前‘殺死’自己女兒的仇人後,把全部罪責推給由季彌一人,讓他‘自殺’,這就是你蓄謀已久的犯罪計畫的最後一招。

    所以——” 鹿召向前挪動一步,說道,“當初我就質問過你,到底為什麼如此仇恨由季彌?” “我,”紗世子剛開口,又輕輕搖頭停了下來,随即轉過身,背對廣谷朝大廳中央走去。

     “是的,我,在這個世上最憎恨的也許确實是由季彌少爺。

    ” 紗世子瞧了一眼少年摔死的地方,用不帶抑揚頓挫的聲調說道,“讓我說說那年夏天 發生的事吧!” “十年前的事嗎?” “嗯!”紗世子依舊背着臉站在那兒,開始說了起來。

     “我那孩子今日子是在八月十五日失蹤的,也就是永遠小姐去世,明江女士自殺之後。

    她出去玩,直到天黑仍沒有回來,我和丈夫急得團團轉,到處尋找。

    當天沒有找到,第二天下午,我丈夫在森林裡才發現她掉在陷坑裡,已經不能動彈。

    掉下時摔壞了腿,傷勢很嚴重。

    後來傷口感染,轉成疾病,最後……。

     我自然怨恨那些挖坑玩的人。

    心想可能是七月底來玩的那幾個孩子幹的。

    但是我做夢也沒想到這事與由季彌少爺有關系。

    ” “你是說今日子小姐之死與由季彌少爺有關?”鹿谷感到意外,重問了一次。

    紗世子默默地點頭。

     “我是第二年夏天才知道的。

    那是‘新館’和這座鐘塔建成之後,由季彌少爺搬到這兒來住的時候,當時他的言行已經多少有點不正常,但還沒有發展到需要看醫生的地步,譬如有關永遠去世的事,他完全能夠作為現實問題,予以理解接受。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對我講起這件事。

     他說:去年夏天,不見了今日子,大家慌忙尋找的那天晚上,我在森林裡發現她正在哭泣。

    她是因為掉進陷坑中出不來才哭的。

    但我不想告訴任何人。

    丢在那兒不管,讓他和姐姐一樣,去那黑暗的地方才好呢!這樣,姐姐就不會感到孤單寂寞啦……。

     當時,由季彌少爺對我說,請您原諒,這是為了我姐姐呀!他一本正經地道麽說,毫 無孩子氣。

    ” 江南聽後很吃驚,不由地“啊?”了一聲,心想竟然有這種事……。

     “假如當時,由季彌少爺把這個情況告訴誰的話,今日子或許不會丢掉性命的。

    我這麼一想,心中便感到一種強烈的憤怒,然而我沒有對任何人發脾氣,隻是藏在自已心裡。

    我一直不斷的勸慰自已不要怨恨别人,别去責怪人家。

    過去的幾年,我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

    我遵照主人的遺言,一直在這個宅院裡照料由季彌少爺,為那些不正常的鐘表上發條。

    我隻能每天這樣,以等待我死去的女兒和丈夫來迎接我,别無辦法。

    ……” 紗世子邊說,邊不斷地搖頭。

     “去年秋天,那些學生要是不來這兒走訪,我也不會……” 紗世子說到這兒收住嘴,搖頭動作也突然停下來。

     “伊波女士!”鹿谷叫道,“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 “還要問什麼?” “你為什麽把福西推到鐘塔下之後,不到院子去看一下他是否已經死去?當時,時間很充裕嘛!” “可能是……”紗世子長長地歎一口氣答道,“因為我實在太疲勞了!” “可是——” “當時也許想聽天由命吧。

    要不就是考慮,”紗世子回過頭看着鹿谷說,“萬一他有幸保住一條命,那是上帝的意旨。

    我這樣說,您能理解吧?” 她彷佛把靈魂深處的一切都傾吐出來,她那顯得無邊空虛的表情,瞬間浮出一絲微笑,旋即又消失了。

    就在這時,不知哪兒響起金屬闆互相磨擦的聲音。

    江南立即擡起頭向上看,并屏住呼吸側耳靜聽,機械房傳來的齒輪聲,依然如故。

    此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在他觀察附近,想弄清剛才是什麽響時,這回不是一處,而是各處都響起了同樣的金屬聲。

     聲音不一會兒又消失。

     “鹿谷先生?”江南瞅着站在門口附近的作家問,“剛才的聲音,究竟是……” 鹿谷把食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向前走一步。

    他神色非常緊張,迅速環視周圍的石壁。

    過一會兒—— “變化開始了!”鹿谷低聲說道,并用手指着南牆。

     又響起來。

    這回不是剛才那種金屬聲,而是一種沙沙的聲音,很輕微、很柔和……。

     江南凝視着鹿谷手指的石壁,“啊!”的叫了一聲。

    紗世子的反應也同樣。

     石牆的一部分漸漸變了顔色。

    從深褐色變成鮮紅色。

    最初不過是一個橫看不足一公尺長的紅色細條,但這細細的紅條,徐徐向下展開,宛如拉開了一層厚厚的窗簾,紅豔豔的光亮從外邊照射進來。

     “這是沙子!”鹿谷對紗世子說,“這個大廳的牆壁表了很多彩色玻璃,牆外對應的部位也壞着同樣顔色的玻璃。

    兩塊玻璃之間夾着的并非石牆,而是充填着同一種顔色的沙子,外表看起來很像石塊。

    這些沙,現在正往底下的大洞中滑落!” 剛才鹿谷說的變化,并非是一個地方,除有樓梯的東牆之外,其馀三面牆到處都出現同樣的現象。

     沙子滑落,牆壁變成了玻璃“窗”。

    這些“窗戶”各具不同顔色,紅、黃、青、綠、紫,從窗上射進五顔六色的光芒。

     時間終結, 古峨倫典——這個從未見過面的鐘塔主人,在江南的耳鼓深處,開始朗讀起他那首詩。

     七色光芒照進聖堂…… 江南瞪大眼睛,呆呆望着那奇異而壯美的景象。

     不久,牆壁各處的“窗戶”全部打開。

    塔内的黑暗立即被驅散,大廳中七色光華縱橫交錯。

    轉瞬之間,又開始了另一個變化。

     “出去吧!伊波女士。

    ” 鹿谷向一直站在大廳中央的紗世子打招呼說。

    這次,不知在什麽地方,似乎在腳下,發出了比開始時的金屬聲更為沈重的,就像用力拉開生鏽的大鐵門似的異樣聲音。

     “江南君,你也一樣,快到大廳外邊去吧!” “去外邊?”江南直到此刻還糊裡糊塗,心想他幹嘛那樣緊張,“為什麼……” 這時,他感覺出腳下在輕輕搖晃。

    莫非地震?江南反彈似地想,但很快意識到不是這麼回事。

     “江南君!”鹿谷大聲叫道,“快出來.” 地面劇烈震動起來。

    整個由石頭砌成的鐘塔,也随着響起嘎吱嘎吱的怪聲。

     喊聲驚天動地,江南慌慌張張地朝着招手的鹿谷跑去。

    他心想,難道真的會像詩中預言的那樣? ……你們靜聽, “伊波女士!” 鹿谷邊用脊背頂開大門,邊喊紗世子。

    此時像地鳴般震撼着大廳空氣的響聲,壓過他的喊聲而且變得益發劇烈。

     “伊波女士,你也快點!”紗世子仍舊站在原地不動。

     “伊波女士……”江南在時斷時續地搖動着的地面上跑着,好不容易趕到鹿谷身邊。

    此時,塔身伴随着巨大的聲響,震顫起來。

    鹿谷和江南迅速跑出大廳門外。

     “從後門逃出去,盡可能跑得遠一些!” 鹿谷大聲命令着,再次回過頭望着大廳裡邊,呼喊紗世子的名字。

    地面猛烈震動,不停地搖撼着建築物。

    就在這時,在他腦袋上空,響起清徹的鐘聲。

     江南心想。

    這就是“沉默女神”在……,他甚至忘記自身的危險,連地動聲也從耳畔消失,一瞬間,心迷神蕩,陶醉在那美妙動聽的鐘聲裡。

     ……你們靜聽, 那美妙動人的臨終曲調, 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聲, 沉默了長達九年的女神,現在正要演唱她那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歌聲”了。

     在塔的頂部懸挂着和鐘表機械毫無關聯的三口鐘,鐘上連撞擊用的拉繩也沒有。

    要讓這樣的“沉默女神”歌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動搖整個建築,将鐘塔推倒! 紗世子站在大廳中央,回頭仰望着正在鳴響的鐘。

    這時她突然大聲喊叫着,彷佛跳舞似地揚起兩臂,然後倒在地上。

     “伊波女士!”鹿谷喊道,“伊波……” 紗世子仰面躺着,一個飛速下落的東西朝她的胸口砸下來。

    鹿谷和江南同時驚叫起來。

    地面的塌陷聲,叮叮當當的鐘聲,現在又加上什麼東西下落時發出的異樣聲音,各種響聲混合在一起。

     那迅速下落的物體是一根黑色的長棒。

    實際是從鐘盤上摘取下來并一直放在機械房中的大指針。

    它從天井的方洞中掉了下來。

     “啊——!”那根黑色的兇器,深深地紮在紗世子的胸上,并且左右晃動着。

    江南轉過睑,叫道:“太慘了!” “不能待在這兒,走吧,江南!”鹿谷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趕緊逃!” 兩個人從“新館”後門逃到外邊。

    江南緊緊跟在鹿谷後邊,在荒蕪的草坪上拚命奔跑。

    這期間,鐘塔仍舊随着地面的震動而顫抖着,三口鐘繼續響着玲珑悅耳的聲音。

     他們一會兒跑到森林前邊。

    回頭看去—— 那巨大的黑色鐘塔已開始傾斜。

     大團的飛塵暴土,彷佛從地下翻滾騰起,沖向空中。

    塔身慢慢朝着後院正中央倒下去。

    那正好是鐘塔鐘盤上的十二點鐘所對着的目标,也就是古峨倫典和他最愛的兩個女性安眠的骨灰堂方向。

     那是悲傷之曲,祈禱之歌, 江南想起詩的後半部分,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獸屍骨一并, 奉獻于我等墓前以慰我靈! 鐘塔在“沈默女神”的哀曲祝歌中,正向他們的墓碑前跪倒。

     鐘塔的崩塌動作,似乎停止了瞬間,旋即從中腰往上的部分像是往下滑動似地向一側錯離,接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下子坍塌下來。

    女神的歌聲消失,而塔身的傾倒仍然在繼續,并且在過午的燦爛陽光下,逐漸加快速度,仿佛要把已倒塌在地的上半身壓癟似地倒了下來,一會兒便一動也不動了。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處死刑。

     于是一直流逝在“舊館”内的虛假時間總算結束,荒唐至極的夢想也宣告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