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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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了。

    我看見酒吧或餐館的招牌閃閃發亮,但是光線是如此微弱,人們難以看清那一堆車身的陰影,它正好停在這條街拐角前面。

    當我到了那裡的時候,我内心不禁一陣激動。

    我認出了這輛湖綠色的“菲亞特”。

    的确,這并不是什麼意外,因為,對于找到它,我從來就沒有灰心過。

    必須要有耐心,就是這樣,而我覺得自己有着極大的耐心。

    無論下雨或是下雪,我都準備在街頭久久地等候着。

     緩沖器和其中一塊擋泥闆已經損壞。

    在巴黎,當然有許多湖綠色的“菲亞特”,但是,這一輛明顯帶有事故的痕迹。

    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我的護照,索裡耶爾讓我簽名的那張紙折疊好了正放在裡面。

    是的,是一樣的車牌号。

     我仔細察看車的内部。

    後排座位上有一隻旅行袋。

    我可以在擋風玻璃和刮水器之間留一張便條,寫明我的姓名和“弗雷米埃”旅館的地址。

    但是,我想要立刻弄個明白,做到心裡有數。

    車恰好停在餐館前。

     于是,我推開淺色的木門,走了進去。

     亮光從酒吧台後的一盞壁燈灑下,使得兩邊沿牆擺放的幾張桌子置于昏暗中。

    然而,我卻在我的記憶中清楚地看到了這些牆壁,上面張挂着紅色天鵝絨帷幔,帷幔已十分陳舊,甚至好幾處已被撕裂,仿佛很久以前,這個地方曾經有過富麗堂皇的全盛時期,不過,沒有人再來到這裡。

    除了我。

    當時,我還以為我是在歇業以後進去的。

    一名女子坐在酒吧台那兒,她身穿一件深棕色的大衣。

    一位身材和臉龐都像賽馬騎師的年輕人正在清理桌子。

    他盯着我,問道:“您要點什麼?” 說來話長。

    我向酒吧台走去,我沒有去坐在高腳圓凳上,而在她身後停住了腳步。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回過頭來。

    她眼神驚訝地盯視我。

    一道長長的傷痕在她前額劃過,正是在眉毛上面。

     “您是雅克琳娜·博塞爾讓嗎?” 我對自己竟然用這樣冷冰冰的聲音提這個問題而感到驚奇,我甚至覺得,是另一個人在替我說話。

    她默默地打量我。

    然後,她垂下眼睛,她的目光停留在我那羊皮襯裡上衣上的污迹,然後,再往下看,落在我那露出繃帶的鞋子上。

     “我們已經在方尖碑廣場那兒見過面??” 我覺得我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冷漠。

    我一直站在她的身後。

     “是的??是的??我記得很清楚??方尖碑廣場??” 她眼睛一直盯住我,并沖我微笑,是帶有一點諷刺性的微笑,同那天夜裡——我覺得——在囚車裡的笑容一模一樣。

     “巾.許我們可以坐下來??” 她指指一張最靠近酒吧台的桌子,那張桌子還鋪着白色的桌布。

    我們倆面對面地坐着。

    她把自己的酒杯放在桌布上。

    我暗自尋思,裡面可能盛的是什麼酒。

     “您應該喝點什麼,”她對我說,“來點提神的?? 您臉色很蒼白??“ 她十分認真地說這句話,甚至帶有一種體貼的嚴肅,直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有向我這樣表示過。

    為此,我感到局促不安。

     “跟我一樣,來杯‘瑪加麗塔’??” 那賽馬騎師給我拿來一杯“瑪加麗塔”,然後,他就從吧台後面的一扇玻璃門走了。

     “我不知道您已經離開診所了。

    ”她對我說,“我有幾個星期不在巴黎??我本打算去打聽一下您的情況??” 過了幾十年之後,我依然覺得,印象最深的是我們面對面坐着的這個地方十分陰暗。

    我們坐在黑暗中,就好像在眼科醫生的診室裡,醫生在您眼睛前漸漸地放上不同強度的鏡片,使得您最終能夠辨認在那一頭的發光闆上的字母。

     “您應該在診所裡待的時間更長些??您溜走了?” 她又微笑起來。

    時間更長些?我不明白。

    熒光屏上,字母還是模模糊糊。

     “有人叫我出院。

    ”我對她說,“一位索裡耶爾先生來找我。

    ” 她好像十分驚奇。

    她聳了聳肩。

     “他沒有跟我說起過??我想他怕您。

    ” 怕我?我從來沒有想到讓什麼人害怕。

     “他覺得您有點兒古怪??他不熟悉像您那樣的人??” 她看上去神情尴尬。

    我不敢問她,在這個索裡耶爾眼裡,我究竟古怪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