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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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我尋思,我也許碰巧會看見那輛車又出現了,它就停在附近。

    我一直走到沿河街道那兒的大車庫,詢問加油站裡的人,在他的顧客裡,他是否知道有一位金發女子曾發生過車禍,并且臉上受了傷。

    她駕駛的是一輛湖綠色的“菲亞特”。

    他思索片刻。

    不,他沒有瞧見過。

    沿河街道上,過往的人和車是那麼多??簡直就像是一條高速公路。

    他甚至根本不注意顧客的面孔。

     太多的顧客。

    太多的“菲亞特”。

    而且,那麼多的金發女子??我又走到稍遠些的特羅卡代羅公園。

    起先,我認為我是第一次在這公園裡漫步,但是,面對水族館,對童年時代一種非常模糊的記憶油然而生。

    我買了票,走了進去。

    我久久地觀察着玻璃後面遊弋的魚兒。

    它們身上鱗光閃閃的色彩使我聯想到某種東西。

     曾經有人把我帶到這兒,但是,我無法說出确切的時期。

    是居住在比亞裡茨之前?是居住在比亞裡茨和儒伊一昂一若紮斯之間的那一段?或者,是在我還沒有完全到懂事的年齡,即回到巴黎的初期?我覺得是和小型卡車在校門口把我撞倒的同一時期。

    然後,當我默默地觀賞魚兒的時候,我想起咖啡館老闆在我問他這個名叫索裡耶爾的究竟是何許人時的回答:“他可不是唱詩班的孩子。

    ”而我,我曾經是唱詩班的孩子,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次。

    我從未想到過這件事,然而回憶卻突然又顯露出來。

    那是在鄉村教堂裡做午夜彌撒。

     盡管我竭力追憶所有往事,但這件事隻可能發生在福松波羅那林區,那兒有學校,慈善醫院和問訊台告訴我不再列入電話簿的某個迪瓦爾大夫。

    是她,而不是另一個人,把我帶往午夜彌撒和特羅卡代羅公園的水族館。

    在小型卡車的篷布下,她抓住我的手,她的臉朝我俯下。

    在這間玻璃魚缸的燈光閃閃發亮的寂靜的大廳裡,回憶變得清晰得多了。

    做完午夜彌撒回來,沿着那條小街,直到住宅大門,一直有人牽着我的手。

    同一個人。

    而我在同一個時候來到此地,我觀賞着同樣的色彩斑斓的魚兒在玻璃後面靜靜地滑行。

    當我聽見身後響起的腳步聲,當我轉過身,看見她恍如昨日那樣走過來的時候,我都不會感到驚訝。

    而且,從福松波羅那林區到巴黎那段路程,我們坐在一輛與在方尖碑廣場把我撞倒的一樣的車上,就是那輛湖綠色的車。

    夜裡,她始終不停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轉悠,四處尋找我。

     走出水族館,我感到寒氣襲人。

    公園裡的小徑上、草地上,綴有一小堆一小堆的白雪。

    天空清湛、蔚藍。

     我覺得平生第一次看得那麼清楚。

    這湛藍的天庭,清晰地呈現出夏約宮的身影,這凜凜的寒氣,在經年累月的麻木之後??那天夜裡的撞車事故發生得真是時候。

    我需要某種沖擊,使我從消沉、麻木的狀态中驚醒。

    我再也不能繼續在濃霧中行進??而這一切是在我步入成年的幾個月前來臨的。

    多麼離奇的巧合。

    我剛好得到了拯救。

    這起事故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具有決定性的事件之一。

    它使一切恢複了秩序。

     學校和帶篷輕型運貨卡車??我這是第一次回顧往事。

    為此,必須要有那天夜裡的撞擊。

    直到那時,我都是過一天是一天。

    我好比是在一條薄冰覆蓋,簡直可以說沒有能見度的公路上駕駛的汽車司機。

    必須避免往後看。

    也許,我駛上一座過于狹窄的橋。

    不可能向後轉。

    隻要往後視鏡看一眼,我就會頭暈得要命。

     但是,今天,我可以毫不懼怕地,從總體上來考慮已經過去的歲月。

    就好像不是我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俯視我的生活,或者,我在發光的屏幕上觀察我自己的透視片。

    一切都是那麼清晰,線條是如此精确、如此簡練??隻剩下最主要的東西:小型卡車,篷布下,朝我俯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