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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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占用,兩男兩女——靠近玻璃窗洞。

    他向我指了指左邊第一張桌子,就在樓梯口那兒。

    其他人絲毫也沒有注意我。

    他們低聲地在說話,一陣悄悄說話聲不時地被笑聲打斷。

    桌子上,有一些被打開的禮品盒,他們好像在過生日,或許是聖誕前夜的聚餐。

    紅桌布上放着菜單。

    我念:芳香淡水魚段湯菜。

    其他菜名都用極小的字寫的,在強烈的,幾乎發白的光線下,我無法辨讀。

    在我身旁,他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芳香淡水魚段湯菜。

    我心想,這個地方的顧客可能是什麼樣的。

    是那些在悄聲交換地址的某個協會的成員?或者,在這條街上,時光不再流動,而一些迷失的人便這樣永久地圍着桌子坐着?我不太清楚,我為什麼會疲憊地在這兒落腳。

    毫無疑問,是埃萊娜‘納瓦希那的離去引起了我這種煩躁不安的感覺。

    再說,正是星期日的夜晚,星期日夜晚總是留下一些奇特的回憶,以及您生活中一些毫無價值的小插曲。

    必須回到學校或營房。

    您在一個再也想不起名字的火車站站台上等候。

    再晚些,您在宿舍的小長明燈藍色的燈光下,睡得很不踏實。

    如今,我在“小海灣”,坐在一張鋪有紅色桌布的桌子旁,菜單上,推薦一份芳香淡水魚段湯菜。

    那兒,他們忍俊不禁,噗嗤而笑。

    其中一名男子戴着一頂黑色的阿斯特拉罕羔皮帽。

    他的眼鏡和瘦削的法國式臉龐與這種俄羅斯或波蘭騎兵的帽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頂波蘭軍帽。

    是的。

    這就叫做波蘭軍帽。

     他彎下身子要親吻旁邊那位金發女子的肩窩,但是,那女子不讓他這麼做。

    其他人就哈哈大笑。

    即便我懷有最好的願望,我也不可能與他們一起歡笑。

    我相信,假如我朝他們的桌子走去,他們也不會瞧見我;假如我對他們說話,他們甚至不會聽見我說話的聲音。

    我盡量緻力于具體的細節。

    “小海灣”,庫泰勒裡街4号。

    也許,不安的情緒是起因于這條街的地形位置。

    它通向塞納河畔警察局的大樓。

    這些大樓的窗戶裡沒有一點燈光。

    為了推遲我将孤零零地待在這個地區的時刻.我依然坐在桌子旁。

    即使想到夏特萊廣場的燈光也沒有使我安心。

    聖日耳曼一奧賽爾倒也并不很遠,可是也得走過偏僻的沿河街道才能到達。

    另一名男子脫下帽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沒有人過來拿我點的菜單。

     再說,我也許根本不能咽下小小的一口。

    在一家名叫“小海灣”的餐廳裡,一份芳香淡水魚段湯菜??這種雜燴似的菜肴有某種令人不安的東西。

    我越來越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夠戰勝星期日夜晚的焦慮。

     16 走出餐廳,我暗自思忖是否不應該再去等夜班車。

     我一想起将孑然一身回到旅館房間裡,便不由得驚慌失措。

    我突然覺得奧爾良門街區令人備感凄涼,也許,因為它使我想起了最近的經曆:父親的背影朝着蒙魯日漸漸遠去;人們以為碰上了一支行刑隊;我們所有在“擇耶爾”、“羅東德”和郊區地鐵的“終點站”咖啡館錯過了的約會??這正是我需要埃萊娜·納瓦希那做伴的時候。

    和她在一起,我覺得可以安心地回到我的房間,我們甚至可以步行穿過星期日夜晚死氣沉沉的街道。

    我們會比剛才在“小海灣”那個戴波蘭軍帽的家夥和他的賓客笑得更大聲。

     為了給自己鼓勁.我對自己說,在奧爾良門街區,一切并不是那樣陰郁。

    夏天,那兒,高大的銅獅子安坐在樹葉濃蔭下,每當我從大老遠處看着它,它顯現在地平線上的姿态便使我感到欣慰。

    它照看着過去,它也關心着未來。

    這天夜裡,銅獅子充當我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