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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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 在我即将步入成年那遙遠的日子裡,一天深夜,我穿過方尖碑廣場,向協和廣場走去,這時,一輛轎車突然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起先,我以為它隻是與我擦身而過,而後,我感覺從踝骨到膝蓋有一陣劇烈的疼痛。

     我跌倒在人行道上。

    不過,我還是能夠重新站起身來。

     在一陣玻璃的碎裂聲中,這輛轎車已經一個急拐彎,撞在廣場拱廊的一根柱子上。

    車門打開了,一名女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拱廊下,站在大飯店門口的一個人把我們帶進大廳。

    在他打電話給服務台時,我與那位女子坐在一張紅色皮長沙發上等候。

    她面頰凹陷部分,還有顴骨和前額都受了傷,鮮血淋淋。

    一位棕色頭發理得很短、體格結實的男子走進大廳,朝我們這兒走來。

     外面,他們正圍着那輛車門大開的轎車,其中一個人在記什麼東西,仿佛在做筆錄。

    正當我們登上警事應急隊的車的時候,我發現左腳穿的鞋沒有了。

    那位女子和我,我們并肩坐在木頭長凳上。

    而那個壯實的棕發男子則占了我們對面的長凳。

    他抽着煙,時不時冷冷地瞅我們一眼。

    透過裝了鐵栅欄的窗玻璃,我看出我們正順着杜伊勒裡花園堤街而去。

    他們沒讓我來得及取回我的鞋,我想,它可能整夜就呆在那兒,在人行道中間。

    我糊裡糊塗,再也不知道我剛才丢棄的究竟是隻鞋子,還是一個動物,就是我童年時被車子碾死的那條狗,當時我住在巴黎郊區的居爾澤讷博士街。

     在我的腦子裡,一切都攪和在一起,變得模糊不清。

    也許,我摔倒時傷着了腦子。

    我向那位女子轉過身去。

     我很吃驚,她居然穿着一件毛皮大衣。

     我想起來了,那正是冬天。

    而且,坐在我們對面的那位男子也穿着一件大衣,而我則穿着一件在跳蚤市場買到的這種舊的羊皮襯裡上衣。

    她的毛皮大衣,當然,她不是在跳蚤市場買的。

    是水獺皮大衣?還是貂皮的?她看上去保養得很好,這與她臉上受的傷形成鮮明的對照。

    在我的羊皮襯裡上衣口袋稍微往上一點的地方,我注意到有一些血迹。

    我左手手心有一塊挺大的擦傷,衣服面料上的血迹,想必是從那兒來的。

    她站得筆挺,但是,腦袋卻歪着,好像在注視地面上什麼東西。

    也許是我那隻沒有穿鞋的腳。

    她留着半長的頭發,在大廳的燈光下,我看她好像是位金發女子。

     快到聖日耳曼一奧賽爾路,警車在沿河街道的紅燈前停了下來。

    那個人一聲不吭,繼續冷眼依次觀察我們倆。

    最終,我競不由得産生了某種犯罪感。

     交通信号燈還沒有轉為綠燈。

    在沿河街道和聖日耳曼一奧賽爾廣場街角處的咖啡館還亮着燈光,我的父親曾約我在那兒見面。

    這正是逃跑的時機。

    也許隻要請求這個坐在長凳上的家夥放我們一馬就可以了。

     但是,我覺得我無法說出片言隻語。

    他在咳嗽,是那種吸煙的人帶痰的咳嗽聲,我很吃驚,居然聽見一種聲音。

    自從發生撞車以來,我的周圍是一片深深的寂靜,仿佛我已經失去了聽覺。

    我們順着沿河街道而去。

    當警車駛上橋的時候,我覺察到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腕。

    她朝我微微一笑,好像要讓我安心,但是,我并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

    我甚至覺得,她和我,我們好像已經在别的場合相遇過,而且,她一直面帶這樣的微笑。

    我究竟在哪兒見過她呢?她使我想起某個很久以前認識的人。

    坐在我們對面的那名男子睡着了,他的腦袋在胸前搖來晃去。

    她把我的手腕抓得緊緊的,不一會兒,走出警車後,有人會用手铐把我們倆拴在一起。

     過了橋,警車穿過一個門廊,在巴黎市立醫院急診部的院子裡停下。

    我們坐在候診室裡,總是有那名男子為伴,我暗想他究竟是什麼角色。

    是負責監視我們的警察嗎?為什麼呢?我很想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不過,我不用問,事先就知道他不會理睬我的。

    從那時起,我說話就聲音平淡。

    在候診室強烈的燈光下,我的腦子裡浮現出這兩個詞。

    她和我,我們坐在接待辦公室對面的一張長凳上。

    他則去同辦公室裡的一位婦女打交道。

    我與她靠得很近,感覺到她的肩頭挨着我的肩頭。

    他呢,他又回到長凳邊上和我們有點距離的那個位置。

    一名紅棕色頭發的男子,光着腳,身穿一件皮茄克和一條睡褲,在候診室裡,一邊不停地走來走去,一邊沖着辦公室的女人們大喊大叫。

    他斥責她們對他漠不關心。

    他很有規律地在我們面前走過,并且試圖尋找我的眼睛。

    但是,我躲避他的目光,因為生怕他跟我說話。

    接待辦公室的一名女子朝他走去,輕輕地把他推了出來。

    他又回到候診室,這一回,他則怨聲連連,發出長長的呻吟聲,仿佛一頭快要死去的狗。

    時不時,一個男人或女人,在治安警察的陪同下,迅速地穿過大廳,随即湧向我們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