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浮在水上的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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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特丹。

    一個個停靠港。

    兩天在一個地方;另一個地方隻待了五、六個鐘頭…… “孔拉德·波平加被殺的那會兒,你在哪兒?” 現在突然傳來一陣抽抽搭搭的哭聲。

    一陣可怕的、撕裂人心的抽抽搭搭的哭聲。

    他用戴着白手套的雙手抓住梅格雷的大衣的翻領。

    雙手痙攣地顫抖着。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至少重複說了十回,“不!……你不了解……不……不對!……不是真的……” 他們又走進燈塔光,燈光使他們看不見東西 ——使他們的輪廓,直到最微小的細節,都鮮明地呈現出來——接着燈光轉過去了,又一次使他們在黑暗中無法辨認。

     “你當時在哪兒?” “不在那兒。

    ” ——不在那兒。

     “那兒”的意思就是指波平加家,和他經常靠着樹幹的幫助跳過來、跳過去的那段運河。

     這最後一點是一個當然并不是不重要的細節。

    甚至可能是非常重要的。

    波平加是十二點缺五分被槍殺的,而科爾報告他十二點零五分上的船。

    按通常的走法——那就是說,繞城走——他需要将近半個鐘頭。

    不過,抄近道兒,從岸的這面到對面,隻要六、七分鐘。

     身體笨重的梅格雷在那個像樹葉那樣在顫抖的、身子骨單薄的練習生身旁一路走着。

    那頭驢子又叫了,這使事情更糟糕。

    他從頭到腳都在扭動,又一次看來他好像要逃走。

     “你愛貝徹嗎?” 固執的沉默—— “你看到波平加送她回家後,她又回來,對不對?”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梅格雷恨不得搖晃他的身子。

    那可能使他平靜下來,恢複理智。

    然而他沒有這樣幹,反而用寬容的、近乎慈愛的眼光望着他。

     “你每天見到貝徹嗎?” 又一次不回答。

     “你應該在什麼時候回船?” “十點鐘……除非得到特殊的允許……我私人去上課的時候……我可以……” “回去得遲一些。

    不過,那天黃昏,你沒有課,是不是?” 他們來到運河的岸邊,就是科爾跳過來、跳過去的地方。

    梅格雷極自然地向運河轉過身去,踩上一根樹幹,他的分量太重,樹幹在他的腳底下轉動,他差一點沒掉進水去。

     科内利于斯猶豫不決。

     “來吧。

    快十點了。

    ” 那個孩子感到意外。

    他原來一定估計他再也回不到教練船上去了,他将要被逮捕,關進監獄而現在這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探長卻把他帶回去。

    他們一起渡河,到了河中央那個缺口的地方一起跳,互相把水濺在身上。

    登上對岸後,梅格雷站住腳,用手絹擦褲子。

     “船在哪兒?” 他還沒有到過這邊岸上哩。

    這是一片難以形容的土地,座落在阿姆斯特迪普運河和那條又闊又深、能航行遠洋輪的新運河之間。

     探長回頭看,看到波平加家樓上有一扇亮着燈光的窗子。

    映在窗簾上的是阿内伊的側影。

    那一定是孔拉德的書房。

    梅格雷盯着看,可是不可能猜出阿内伊在幹什麼。

     科内利于斯現在平靜一些了。

     “我起誓,”他開始說。

     “别,别起誓!” 這使他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那麼驚慌地望着梅格雷,探長隻得一邊拍拍他的肩膀,一邊說:“起誓一點兒沒有用。

    尤其在你的地位……你想跟貝徹結婚嗎?” “想……想……” “她爸爸會同意嗎?” 沉默。

     科爾低着頭一路走去,在一艘艘舊船中間覓路前進,因為那一帶地面上亂七八糟地橫滿了舊船。

    然後,一大片水面出現在眼前——埃姆斯運河。

     在運河一個彎曲的地方,一艘黑白兩色的船把桅杆伸進黑夜。

    水手艙很高。

    所有舷窗裡的燈都亮着——那是一艘古老的荷蘭軍艦,至少有一百年了,一直系泊在運河裡,作為教練船,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度它的餘年。

     附近岸上,有黑糊糊的人影兒和許多發出火光的煙卷。

    遠處傳來鋼琴聲,毫無疑問,是從低級管理人員的艙房裡傳出來的。

     突然響起一陣鐘聲,那些散在岸上的黑糊糊的人影一下子聚在舷梯腳下,變成一大群。

    有幾個溜達得比較遠,跑步趕來。

    他們好像一群小學生,盡管他們的年紀是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而且穿着商船船員的制服。

    白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