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喂蚊人與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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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是有點不禮貌。

    你能接受道歉嗎?” 它現在就在琴酒瓶前,背對着我,因此它隻能用一隻眼睛看着我。

     “你說侏羅紀和白垩紀是爬蟲類的全盛時期,這麼說是對的。

    ”我繼續說道,“你們比那最初演化出來的原始哺乳類還要先進,而且一直到白垩紀末期,你們都比有袋動物或胎盤類哺乳動物高級。

    這點我的确是了解的。

    因此那些造成第三紀開始的要命隕石對你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

    ” “為什麼?” “你們的前途是那麼的光明。

    你們之中,有許多都已經開始用兩隻腳行走,有些甚至和我們一樣是溫血動物,我真的相信你們正要形成進步的文化,會開辦大學和研究機構。

    有些物種距離這個前景也不過幾百萬年,這其實并不算久,想想恐龍在幹燥的陸地上稱霸将近兩億年。

    比較起來,隻要想想我們人類所做出的巨大改變,也不過是過去兩百萬年的事,我指的是基因上的進步。

    文化上的成就都是用世紀衡量,十年一算,實在不值一提。

    ” 我聽見自己在胡言亂語,再度害怕自己說錯了話。

    我是否又在吹噓自己的物種,而對爬蟲類所受到的傷害幸災樂禍?我等于是在落井下石。

     “就像你,我相信在侏羅紀和石炭紀時期,你的祖先是最先進的。

    然後因為地球和另一天體之間的無心撞擊,而毀了一切。

    這不公平,實在是不公平。

    無論就進化曆史或就整個宇宙的觀點來說,或許截至目前為止,那是我們地球為了取得智慧,第一次盡了最大的努力。

    而你的祖先卻因為某個流星偏離軌道被這星球的引力無情地吸引過來而毀滅。

    這使得你們慢了幾百萬年。

    ” 高登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刺穿了我,而我卻不敢讓視線須臾轉離。

    我用上最甜蜜的舌頭,以為自己可以讓它稍稍軟化。

     “你說我們慢了幾百萬年是什麼意思?”它說。

     現在它已經比較願意妥協,就像個淘氣的小孩想要爸爸繼續說故事一樣,即使它并沒有了遂心願得到巧克力。

     “你們沒辦法第一個登陸月球。

    是那隻地鼠的後代赢了比賽。

    ” 我咬咬下唇。

    我又失言了。

     “謝謝你,你可以不用繼續侮辱我了。

    ”它說,而我明白,這是最後通牒,接下來,就在今天晚上,與前述流星一樣的一次災難會再度降臨。

     “我怕你又誤會了,”我說,“這完全是我的錯,因為我在三更半夜裡總是頭腦混沌得很,尤其是當我在設法避免……嗯,呃,沒事。

    不過就像您英明睿智的說法,我們都是血親兄弟。

    事實上,在我們基因裡那一大串相同的排列,我們都是五指四肢,同時我相信,如果我們能夠學着看待這個我們所居住的星球為一個共同的舞台,或是共同的利益空間,我們就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對方。

    由于流星迷途而造成的混亂撞擊,而失去幾百萬年的,是這個星球本身,而不是你或我,或更正确地說是我們兩個。

    我們必須了解,即使是一枚行星,也沒有無限的生命,總有一天,地球也會走到它生命的盡頭。

    假如不是那顆任性善變的大石頭,現在坐在這床邊的是你,而我則得在房裡到處狩獵昆蟲。

    這也可能會再度發生。

    或許接下來要遭殃的人就是我。

    那是可能再度發生的!宇宙意識與類似的宇宙無意識之間,所有的權力平衡都靠不住,宇宙的恐怖主義會造成我們這小小的口角微不足道,或許我該再附帶一句,像這樣的平衡感,就像大衛帶着他小小的彈弓,面對毫無理性的哥拉斯,後者的火力包括脾氣暴躁的流星和隕石。

    智慧是很難适應環境的,外頭有大量的冰、火和石頭,實實在在的一大堆,因為有成千上萬顆沖動的小行星在火星和木星之間遊移,它們的軌道極不穩定,隻要再來一次不幸的交會,就會有另一顆飛出自己的軌道,沖向地球。

    所以,等一等吧,下一回靈長類或許消失殆盡,或許就輪到蜥蜴亞目的壁虎科,為大自然努力取得更多關于宇宙的知識。

    不過到時候不知是否為時已晚,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誰知道太陽什麼時候會變成一個紅色巨人;不過我不應該妄下論斷,隻能祝你幸運。

    有一天,或許你們會帶着蜥蜴的一小步,大自然的一大步,那麼你必須記得,我們也曾經參與這趟旅程。

    ” “你話太多了。

    ”它說。

     “是太多了。

    ”我承認,“這就是所謂的宇宙塵埃。

    ” “你對我的家族目前的狀況沒有一句贊美的話嗎?” 我相當同情這項抗議。

     “哦,當然有,我有最高程度的敬意。

    例如,千百萬年來,你們都可以遠離酒精的影響,這就讓我佩服到了極點。

    也許這也是你們如此長壽的原因。

    我相信爬蟲類的日子并不好過。

    我可以告訴你,原始人類的生活有時候是一種負擔。

    或許這就是我們必須忍受一點異常——那一兩個多餘腦回——的原因;我并不是在自艾自憐,因為誰又曉得是否有個奇怪的爬蟲類,終其一生必須忍受着某種遺傳疾病之苦。

    不過我的意思是說,酒精實在太容易取得,例如,各式各樣的果實都可以産生酒精,而你們卻沒有一個會對酒精産生依賴,我指的是每一目,從喙頭目、鱗片蜥蜴、鳄魚到倍弓類。

    雖然我覺得很慚愧,我對烏龜的飲食習慣所知不多,但我假設所有龜類大概也都可以滴酒不沾,至少可以很長時間不用喝酒,因此它們可以活得很久,有些種甚至可以活上兩百歲。

    例如,希臘陸龜。

    據說曾經有一位聖彼得堡的主教活到兩百二十歲,雖然這或許有點誇張,文獻就曾經指出,在一七六六年,有人在塞其力斯抓到一隻成熟的巨龜,它在人類飼養的情況下活到一九一八年,因一項意外而死亡,當時它已經失明一百一十年之久。

    不過長壽并不是烏龜的專利,我當然知道,一般而言爬蟲類都活得很長,但這并不是說你年紀一大就會染上酒瘾,這在我自己的物種裡是很常見的悲劇,至少在那些崇拜多餘腦回的文化裡,這真是有點過度,或者應該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這使得他們對宇宙充滿恐懼感,害怕我們在地球上的生命太過短暫,而時空卻是如此無限。

    ” “像我說的,你的話太多了。

    ” 我最後來一串長篇大論的目的是要讓它比較溫順一些,而如果适得其反,我無疑将迅速失去我的琴酒。

    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投降。

     “高登先生。

    關于這酒瓶,我決定要投降。

    ” “明智的抉擇。

    ” “所以我們不再讨論這個問題了嗎?” “我一整個鐘頭以來都想這麼做。

    ” “不過,你自然不會反對我把它的蓋子擰緊吧。

    大家都得學學這件事。

    ” 它沒有回答。

     “這不會影響你捕捉獵物的,我肯定。

    相反地,我相信我聽說蚊子很受不了琴酒的味道,他們說蚊子對它是避之唯恐不及。

    是不是因為這樣,英國人才會在殖民地喝這麼多這種酒,以免自己染上瘧疾?” 聽到這裡,它稍微更動自己的位置,或許是要讓我進入它的雙眼視界,壁虎的視覺角度大約不會超過二十五度。

     “你試試看。

    ”它說。

     這個簡潔的答案有兩種解釋方式,因此我問:“這表示好啰?” “不是。

    這表示你的用語應該要更小心。

    因為你是對的,當然,比起安全妥當的酒瓶來說,沒有蓋子的酒瓶需要更加倍小心處理。

    ” “你一點都不累嗎?” “我是一隻晝伏夜出的壁虎。

    你知道的。

    ” 我已經不太擔心我在馬拉福接下來的幾個晚上。

    也許我可以在旅館或梭摩梭摩的商店裡買瓶琴酒,雖然我知道斐濟的法令與規範裡并不放松牽涉到酒精的買賣。

    但我很确定,我需要喝好幾大口高登酒瓶裡的酒,才能安睡一整夜。

    我現在已經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