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以劍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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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呢?” 秀忠陷入了沉默。

    他也不是完全沒這種感覺:大久保長安有時确實是誇誇其談,流于輕薄。

    不過對那些署了名的人,怎可掉以輕心? “那麼,你認為它到底是何用意?” “正如開頭所言,長安平時也常挂在嘴邊:進入世間海域,讓日本更加繁榮……” “因此,你認為簽名之人不可疑?” “正是。

    ” “不過,其中可無伊達政宗。

    ” 又右衛門微微笑了,“将軍認為,無陸奧守的名字,便有陰謀?” 秀忠心裡仔細玩味了一下又右衛之言,道:“好,那我再問你,要是你,欲如何處置?” “首先,以大久保長安私匿金銀的罪名,予以處罰。

    ” “唔。

    ” “因世間既已對此議論紛紛,自不能置之不理。

    有功惜賞,有罪無罰,必生禍亂。

    ” “唔,私匿金銀……隻以這個名目施以處罰?” “對聯名狀一事嚴格保密,在下認為,最好的辦法是——燒了它。

    ” “哦?” “這樣,便能讓相關人等相信事情已然了結,斬斷騷亂之源,樹立幕府威信。

    ” “倘若……”秀忠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道,“倘若事情平息了,那些野心之徒松懈下來,反而露出狐狸尾巴,也是大有可能。

    ” 又右衛門不言。

    也許事情真如秀忠所言,但身為将軍府修正,他不能這樣想。

     秀忠歎一聲:“唉!請先生即刻去駿府一趟吧。

    ” “是。

    ” “我先讓土井大炊等一等。

    你就禀告大禦所,說大久保長安牟私,故要立刻逮捕其遺族加以懲罰。

    ” “聯名狀一事呢?” “先生就聽大禦所示下,不要說我任何意思。

    ” “是。

    ” “事情和上總介有關。

    若是讓時日無多的父親知道兄弟不和,有違孝道。

    我方才聽你講時,頗為感觸。

    ” 又右衛門無言,伏地施禮——秀忠果然嚴格按照義理約束自己。

     “為慎重起見,請容在下重複一遍:将軍大人的意思,由于大久保長安利用職務牟私,故要抓他的家人查辦。

    那牟私是……” 又右衛門還沒說完,秀忠便接下去道:“作為金山奉行,瞞報采量,沒其家産,流放族人,尚有餘辜。

    聯名狀流入世間,即使按照先生之言燒掉,也已無任何意義了。

    ” 宗矩再次鄭重地垂下頭,“說到長安的遺族,大都值成年。

    知道家主牟私卻不加以阻止,應按同謀論罪。

    ” 秀忠不答。

    又有衛門說罷,便立刻站起身來。

    周圍十分寂靜,室内一片肅殺。

     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大門時,又右衛門已出了一身汗。

     無論秀忠心中存有多少疑惑,似都打算把忠輝交給家康處置。

    然而已經看過聯名狀的家康,現在怎樣想?對于家康的心思,又右衛門終是無法推測。

    直到關原合戰之前,他對家康都是敬懼參半,唯最近卻生了變化。

    将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嗎?這也許隻是又右衛門的想象,然确讓他感到全身緊張,這種感覺,和有信奉之人在神佛之前卻不能正襟危坐,從而産生的那種懼怕相同。

     此事仿佛是神佛對人世的嘲笑和憎惡。

    家康公英傑一世,值此暮年之際,卻發生了這等駭人之事。

    大禦所一生坎坷,為了太平盛世傾盡全力,然而令人悲苦的是,他的腳下竟有人挖下了深深的陷阱——自己的兒子和大坂城攜手,等父親死後,便要滅了兄長! 但宗矩不得不去見家康。

    他來到大門前的拴馬樁處,天空下起了細細的小雨,此時的又右衛門卻無所感了。

    他隻是苦苦尋思,家康将會如何裁決? 家康公相信自己乃是太平盛世的創建者,然而現在,這自負已在他腳下撕開裂口。

    他會怎樣呢?宗矩很難想象失去自信、彷徨無助的家康公會如何行事。

    他深信,就像先父鍛出一柄“無取之劍”、到達絕對境界一樣,家康如佛如神,有如富士山,然而如今……不得不承認,家康把許多小石子一顆一顆堆積到了一起,又赫然發現其早已坍塌…… 家康公通過武力平息了亂世——對朝鮮戰事作了妥善處理,又在關原合戰中消除了亂世隐患。

    然後,他費盡苦心,傳播儒學,與海外交易以求強國,制定嚴格的等級,穩定人心,終于建起了連南蠻人和紅毛人都贊歎不已的太平國家。

    終于到了靜靜念誦“南無阿彌陀佛”,每日淨書佛經,等待歸天的時刻,卻意外發現腳下已裂了一個大洞。

     柳生宗矩回到宅邸,立刻着手安排去駿府,但他一直全身發抖。

    人生并無所謂永遠的“安心”,在流動不息的時日中,經常萌發毒芽。

    隻是,他并不覺得大久保長安乃是為了給家康尋麻煩。

     三浦按針恐也無法想象,他的存在讓舊教徒把怨恨都轉移到了家康身上。

    大坂的秀賴、越後的忠輝,都是在太平中長成。

    若說有糾葛,便是本多父子與大久保忠鄰之間的争鬥,然而也不過是在如何為幕府效力方面,有些微差異罷了。

    然而,這些善意互相碰撞,瞬間便将家康抛入不幸的濁流…… 又有衛門和兩個持槍牽馬的随從連夜離開江戶,趕赴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