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黜子去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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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在問這個。

    ”家康臉上依然平靜如水,“我是問,南蠻人的船若進了紅毛人的地盤,你會助哪一方?” 忠輝嘿嘿一笑,道:“幫勝利一方便是。

    敗則敗矣,便由它去吧。

    隻要将與紅毛人聯合之事秘而不宣,在南蠻人發動進攻前,便可從他們那裡獲得消息。

    此所謂穩占先機。

    ” 忠輝甚是得意。

    家康亦覺得,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這主意的确不賴。

     “父親。

    ”忠輝揚揚得意道,“孩兒覺得您過于謹慎了。

    南蠻人也好,紅毛人也罷,他們表面上是傳教,是做生意,實際上個個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對于這些僞善之狼,如何陰險毒辣都不為過。

    況且,讓浪人去到海外,對維持國内的太平,大有好處。

    孩兒以為,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鳥……” 家康擡起手打斷他:“我已知你這個主意了。

    你說将軍無法勝任?” “正是。

    父親您也知,将軍乃是不懂随機應變、老實巴交的淳厚之人,乃是個名副其實的正人君子。

    ” “哦。

    ”家康的心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不愧是上總介,你看得很準啊。

    将軍的确是個正直之人,從來未跟為父頂過嘴,也從來未向為父讨要過什麼。

    ” “他是從心底裡畏懼父親。

    ” “這麼說,你不畏懼?” “是。

    我尊重父親,但生身父親,有何可懼?” “哦。

    既然不懼,我問你話,直說便是。

    ” “是。

    ” “霸道和王道,你知二者的區别否?” “應知一些。

    ” “南蠻人和紅毛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即便欺騙他們亦無妨,你覺得這是霸道還是王道?” “這……這是霸道。

    ” “這麼說,所謂的霸道,就是為了取勝而欺騙别人。

    那麼王道又如何?” “父親經常對孩兒講,王道便是以慈悲之腸和仁德之心治國。

    ” “好,你還都記着。

    我再問你,父親為締造太平盛世的一生辛勞,是霸道還是王道?” “當然是王道。

    ” “為父便是想推行王道。

    這麼說,是因為我看到了豐臣太閣晚年的失策。

    若讓太閣領兵打仗,他是個舉世無雙的蓋世英雄。

    但,隻因他原本就是霸道中人,至太平之後,便不知如何施展身上的霸氣,最終生出出兵朝鮮之策。

    你的主意雖好,但也是霸道。

    父親之志非在霸道,而在王道。

    将軍深知為父的心思,才要做個謙謙君子。

    ” 說着說着,家康深覺惋惜:此子若生于亂世,所領必是虎狼之師…… 忠輝卻頓時有些不快,這不快卻是出于年輕兒子的純真之心。

    因父親稱,那個剛直而死闆的秀忠才是真正繼承了大志,還是真正的君子,直令忠輝如刺在骨。

    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父親竟然把他的海外之策判為“霸道”。

    他對儒學的感悟還不甚深,還無法分清王道和霸道之别。

    解決掉國内浪人之困,消除引發戰亂之源,難道不正是對蒼生的慈悲?況且,此舉大有助于維護父親希望的太平,不是最大的孝心?他遂用沉默表達對父親的不滿。

     此時,家康又說了一句讓忠輝更為不快的話:“上總介啊,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和太閣的頗為相似嗎?” “不覺得!”忠輝怒道,“太閣所為,是因為他缺乏謀略。

    他讓诤臣如居士千利休者切腹自殺,又毫不熟悉朝鮮和大明的情況,便妄生戰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卻誤以為朝鮮國王會唯唯諾諾聽他調遣,為他引路。

    戰争還未開始,他就已失算。

    ” 聽忠輝這般一說,家康的臉繃了起來。

    忠輝的這番評論,幾與伊達政宗的想法同出一轍。

    達樣一來,不管再怎麼疼愛兒子,家康亦不得不生出疑心了——此子已為政宗所奪。

     “況且,太閣本就缺乏海事見地,要于海外發動戰事,就當……” “好了!”家康大聲打斷了忠輝,“太閣初時想法其實與你無二。

    他彼時想的便是,若無更多的土地,便無法養活手下武士;若放任武士不管,便會引發内亂……他和你現在的想法大緻無差。

    ” “怎會無差!太閣的目标不過朝鮮和大明國,孩兒的目标卻是整個世間……” “世間也好,朝鮮也罷,隻要有戰事,就會有受苦的蒼生。

    為父和你兄長現在一心想的,正是如何締造沒有戰事的萬世太平。

    ” “哈哈,父親的眼界真是太窄了。

    即便我們不主動去海外,敵人來了,照樣要發生戰事。

    戰事怎會從這個世間消失?” “不會消失?” “當然。

    不管是在何時何地,都會有戰事。

    所謂人善被人欺,隻做一個奉行王道的謙謙君子,必受人欺淩,因此應該施行霸道——父親和兄長不也剛剛以霸道結束了戰事?”說到這裡,忠輝猛住了口。

    他見家康憤怒不已、下巴顫抖不休,以為又會挨一通臭罵。

    他于沖動之下,隻圖口舌之快,這般評說父親,未免太過。

    但他非感情遲鈍之人,發現自己過頭之處,便立時緻歉:“父親,孩兒說得太過了。

    孩兒隻是把心中的想法說出,隻是覺得戰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