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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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費德爾太太提議大家收聽那檔節目。

    她那股熱忱、對這節目的懷念,特别是對有巴迪跟我參加的那些早先的日子的懷念,使找心神不安。

    今晚。

    這節日偏偏是從聖疊戈①附近海軍航空兵某基地播出的。

    盡是些學究氣的問答,實在太多了。

    弗蘭妮聽來像是得了感冒。

    佐伊處于富于夢想的巅峰狀态。

    播音員要他們談住房建設的問題,那個伯克家的小女孩說她最讨厭一模一樣的房子——意思是—長列完全同樣的根據‘發展計劃’造的房子。

    佐伊說它們‘挺好’。

    他說,回家的時候走錯—所房子,那多好啊。

    走錯了,和陌生人—起吃晚飯,睡在别人的床上,早上跟大家吻别。

    認為他們是自己的家裡人。

    他說,他甚至希望世間人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說。

    這樣你就會老是以為你碰到的是你自己的妻子或是母親或是父親,而人們也會不管到哪裡老是彼此擁抱,這樣不是‘挺好’嗎!” —————— 譯注①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南部的海軍軍港。

     “整個晚上,我感到幸福得有點受不了啦。

    穆莉爾和她母親親熱極了。

    當我們一起坐在起居室中時,我覺得這分親熱勁兒真太美好了。

    她們熟悉彼此的弱點,尤其是跟人交談時的弱點,所以用眼神來提醒對方。

    費德爾太太用目光留意穆莉爾談‘文學’時不要流露出低級趣味,而穆莉爾的眼睛則留意她母親别老毛病發作,誇誇其談,噜蘇不堪。

    她們萬一吵起架來,也沒有造成永久分歧的危險,因為她們是母女倆嘛。

    這又可怕又可愛的現象,值得一看。

    然而有些時候,我心醉神迷地坐着,巴不得費德爾先生在講話方面更積極一點。

    有時候,我感到真需要他。

    有時候,說實話,我從前門進去時,感到真像在走進一個不整潔的由兩個俗家女人組成的女修道院,有時候,我離開時帶着異樣的感覺,好像穆和她母親倆在我一隻隻口袋裡塞滿了内裝唇膏、胭脂、發網、除良劑等等的小瓶和軟管。

    我對她們不勝感激,但不知道該拿這些無形的禮品怎麼辦。

    ” “我們今天傍晚降旗式檢閱後沒有立刻獲準外出,因為有人在來訪的英國将軍視察時把來複槍失手掉在地上。

    我沒法趕上五點五十二分那班車,所以和穆莉爾相會遲了一個鐘點,在五十八号街輪花菜館吃晚飯。

    整整一餐時間,穆心情煩躁、眼淚汪汪,真正心煩意亂、膽戰心驚。

    她母親以為我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顯然她曾對她那位精神分析學家談起過我,他同意她的看法。

    費德爾太太曾要求穆莉爾謹慎地打聽打聽我家有沒有精神病患者。

    我發現穆莉爾實在天真,竟告訴她我手腕上那些傷疤是怎樣得來的,這可憐又可愛的妞兒啊,然而,聽穆莉講,這一點倒不及其他兩三樁事那樣使她母親擔心。

    其他三樁事。

    —,我回避人們,無法跟人相處。

    二,我明擺着有什麼‘毛病’,因為我至今尚未跟穆莉爾發生關系。

    三,費德爾太太有天吃晚飯時聽我說我希望做隻死貓那句話後,顯然有好幾天老是想不開。

    上星期有天吃晚飯時她問過我,等我離開部隊後打算幹什麼,我打算在原來那家學院繼續執教嗎?我到底想再教書嗎?我考慮回到廣播電台,也許當個某種‘評論員’嗎?我回答說,依我看戰争怕會永遠打下去,我隻拿得準這—點。

    如果終于恢複和平的話,我情願做一隻死貓。

    費德爾太太以為我在說什麼俏皮話。

    玩世不恭的俏皮話。

    聽穆莉爾說,她母親以為我非常玩世不恭。

    她以為我這極其認真的意見是在開玩笑,應報之以輕快、悅耳的一笑。

    但給她這—笑,看來使我多少有點神思恍惚,所以沒有當場跟她作解釋。

    今晚我才告訴穆莉爾,有一回有人問一名佛教禅宗的法師,世間最貴重的是什麼,法師答道,一隻死貓最貴重,因為誰也無法給它定價,穆聽了松了一口氣,我而且看出她迫不及待地想趕回家去使她母親安心,我那句話原來是—無惡意的。

    她乘出租汽車送我到車站。

    她真太可愛了,而且興緻很高。

    她想教我怎樣微笑。

    用手指頭撐開我嘴角邊的肌肉。

    看她哈哈大笑,真是賞心悅目。

    上帝哪,我跟她在一起多開心啊。

    但願她跟我在一起能感到更開心。

    我有時能逗她笑,她看來很喜歡我的臉、雙手和後腦勺子,而且她在告訴她的朋友們她跟那個參加‘聰明孩兒’廣播節目有好多年的比利•布萊克已經訂婚時,得到莫大的滿足。

    我呢,認為她對我感到一種母性和情欲交織在一起的沖動。

    但是總的來說,我并不使她真正感到幸福。

    上帝可以作證。

    我唯一的莫大的安慰,便是我的愛人對婚姻制度本身懷着—種始終不渝而根本堅定不移的熱愛。

    她生來就有股強烈的沖動,要求把‘做小人家’的遊戲—輩子玩下去。

    她一心把結婚作為目标,真是荒謬之至,但又叫人感動。

    她希望把皮膚曬得黑黑的,然後在某家豪華非凡的大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