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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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那兒靜悄悄地,似乎并未留有客人,但由進出的仆役神色估計,必定有神秘上賓。

     盛筵在二更後方散,若大的一楝金碧樓,似乎隻住有龍郎中一人。

    他所住的雅室在西首,從明窗可以看到對面二十丈外的天香樓,推開門沿走廊折出,可到窗外的外廊。

    外廊繞樓一匝,可以流覽四周的景物。

     龍郎中已有了七分酒意,手持竹箫,信步出了外廊,留意着四周的景物。

    大地黑沉沉地一片,星光不時從雲層中透下,陣陣秋風帶來了寒意。

    下面,燈光明滅不定,看上去一片凄清。

    他深深吸人一口氣,自語道:“這家夥老奸巨滑,不易對付,我必須證實他的身份,才能迫出内情來,不然他抵死不認帳,豈不自費心機?恐怕這家夥已看出我将不利于他了,不然怎會把我送來這處機關重重的地方呢?我得預留退步,摸清底細再說。

    ” 低頭向下看,離地五丈餘。

    假使下面的四周石階沒有機關,也不易一躍而下。

    往上一看,是三樓的飛檐,高約三丈,上去不難,但往上走可不是辦法。

     摸摸窗格,他發現是徑寸的鐵格子,沒有削鐵如怩的利刃,不可能破窗而出。

    輕敲闆壁,俱是沉重的木料所建,由聲響估量,厚度不在一尺以下,比鐵窗格更難對付。

    他找出一把匕首,默運神功從地闆壁處壓下,力道發出十成,僅壓入三寸左右,顯然地闆的厚度也在一尺以上。

     “這老賊建造這座樓,堅固得令人吃驚。

    哼!三樓上定然有古怪,我必須設法上去看看。

    ”他向自己說。

     轉回走廊,順手關上了廊門,眼角瞥見鄰室的明窗内有人影一閃。

    他心中暗懔,心道: “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得小心。

    身在虎穴,大意不得,今晚……” 蓦地,他聽到外面似乎有黃葉掠地之聲,心中一動,立即閃在門後,悄然拉開廊門,從門縫向外瞧。

     果然不錯,來了不速之客,兩個高大的黑影,鬼魅似的出現在外面的廊下。

     “這兩個家夥好大的膽子。

    ”他想。

     兩黑影一穿夜行衣,一穿長袍,穿勁裝的人背上系劍,穿長袍的人挾了一根杖,腦袋光光,是個和尚。

     “難道是枯骨魔僧來了?我可不能讓他看到本來面目。

    ”他心中暗說,悄然取出一條黑巾蒙上了鼻。

     兩黑影果然大膽,也似乎熟悉樓上環境,迳自推門而入,腳下悄然無聲。

     龍郎中躲在門後,嚴陣以待。

     鄰房的房門倏地悄然而關,竄出一個黑影,彈指發聲,一閃即沒。

     兩黑影随即進入鄰室,門悄然的關上了。

     龍郎中心中一怔,原來是樓上的熟客哩!疑雲大起,火速外出,貼在明窗側耳傾聽。

    因為室門不但沉重無比,而且閉得嚴密,在門縫中決聽不出室中人說的話,而明窗是綿紙所糊成的,薄而近乎透明,聲音可以出,隻不過是不易聽清楚而已,他耳力通玄,居然被他聽得真切。

    首先,他便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那是枯骨魔僧的聲音,字字入耳:“快說,那龍郎中到底是何來路的?徐州三個小痞棍到泰山村投效,說那家夥要找貧僧剝皮抽筋,到底是真是假?” 另一粗啞的聲音道:“這人來路不明,江湖中從未聽說過這号人物。

    ” “他目下在何處?佛爺要活剝了他。

    ” “大師切勿妄動,他……” “為什麼?”和尚急躁地問。

     “巴圖活佛着在下轉告大師,那家夥是邱老狗請來專門對付狂丐的,等他宰了咱們唯一強敵,再對付他還未晚,大師務請忍耐。

    ” 和尚略一停頃,恨恨地道:“好,且讓他多活些時日,藏珍處所查明了麼?” “已查出在樓下水牢旁的秘室中,但目下尚摸不清入室的機關,因此巴圖活佛着在下轉告大師,今晚暫行忍耐,待查清底細再要老狗的命,以免老狗毀珍逃走。

    ” “有把握查出麼?” “當然,在下混身投入老狗的保镖之列,所為何來?自然不會輕易浪費時光,半年來,金碧樓的機關幾乎被在下摸清了。

    ” “那……我該走了。

    你轉告巴圖法兄,最好早點動手,狂丐明晚可能到達嵩高莊,他若是真來了的話,咱們可得冒險,不易打發。

    别信任那姓龍的小輩,佛爺不信他能殺得了老狂丐。

    把他留給我,我要剝他的皮吃他的心。

    ” “好,在下定将大師的話轉達,兩位請由秘道走,在下得看看姓龍的是否又到外廊吹風醒酒。

    ” 龍郎中火速退回門中,藏身室門下方等候。

     不久,室門悄然而開。

    走道上沒有燈光,黑影根本未留意地闆上伏着人,兩面看看不見有人,便放輕腳步向龍郎中的雅室探去。

     龍郎中徐徐站起,突起發難,左手一勾,小臂鎖住了黑影的咽喉,右手飛刀鋒尖抵在黑影喉結的上方,低喝道:“禁聲,否則休怨龍某心狠手辣。

    ” 黑影根本發不出聲音,手腳略一掙紮,但感到冷冰冰的刀尖已有入肉的感覺,隻好屈服,乖乖地停止掙紮任他擺布。

     龍郎中将他挾入室中,一口将燈吹熄,拉脫黑影的肩關節,将人倒放在床上,右膝抵住需影的小肮,刀尖仍擱在黑影的咽喉上,低聲問:“老兄,你要死還是要活?我記得你是保镖趙如,當然這并不是你的真名。

    ” 趙如似乎很怕死,用近乎窒息的聲音道:“龍兄,有話好說,在下不…… 不要死。

    ” “不要死,那你得據實回答龍某所問的話。

    ” “在下……知無不……不言。

    龍兄,四……四百兩黃金算得了什……什麼?地下室中一串珍珠也不止四百兩……” “龍某當然知道,所以要請你老兒将金碧樓的機關埋伏詳細說明。

    ” “好,好的,我……我說。

    ” 趙如對三樓的機關埋伏不清楚,隻知道二樓和一樓及地牢的秘密,秘室在水牢旁,但不知開啟的方法。

     龍郎中摸清了各處機關後,轉變話題問:“巴圖活佛是枯骨魔僧的好友,江湖中人知者不少,邱士雄是何來路?他怎會不知?為何仍将巴圖活佛請來?”趙如很幹脆,道:“邱士雄是何來路,連他三個拜弟也不知道。

    巴圖活佛目下已改名了,叫如意上人,由飛天鼠介紹前來助拳,飛天鼠是白二爺的知交,我卻是巴圖活佛早年在京師結交的朋友。

    這次巴圖活佛和枯骨魔僧打聽出邱府藏了不少金銀珠寶,與枯骨魔僧定下計謀,想奪為已有,所以故意分助兩村,令邱士雄上當,動手起來,邱士雄必定将巴圖活佛請入金碧樓相助。

    真是鬼使神差,邱老狗不請巴圖,卻将你請上樓來,合該趙某倒黴,咱們算你一份,怎樣?” 龍郎中一刀貫入他的咽喉,冷笑道:“很好,但你沒有份。

    ” 次日一早,健仆在門外敲門,送入盥洗用具和茶水。

    龍郎中一面洗臉,一面向仆人道: “勞駕,去請邱大爺前來一會,最好是四位全來。

    ” 仆人應諾着走了,不久,四位爺全來了。

     龍郎中已換了一身天藍色勁裝,五寸寬的皮護腰上,插了一排飛刀,換了發結,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雄壯的人穿勁袋,顯得特别出色,加以臉蛋生得很俊,龍郎中像是脫胎換骨,與往昔走方郎中的神态完全不同。

     房中寬敞,賓主客套畢,龍郎中含笑問:“一早請諸位來相商,再下有反客為主之嫌,多有得罪了,諸位海涵。

    ” “那裡那裡,老弟台别客氣了,但不知……”邱士雄客氣地答。

     龍郎中淡淡一笑,答:“諸位不是請了一個大和尚和一個叫飛天鼠的人前來助拳?” 四人當即大吃一驚,白二爺沉不住氣,急問:“老弟台怎麼知道的?” “如果不知,在下豈會問?請教,諸位知道大和尚的來曆麼?” “他叫如意上人,徐州回光寺的和尚。

    ”白二爺答。

     “他用的兵刃,你們看到了?” “看過,是一根禅杖。

    ” “他既不是主持,配用禅杖?”龍郎中問。

     “這……這……” “好了,咱們别打啞謎了,告訴你,他不叫如意上人,卻叫巴圖活佛,京師皇官中出遣的喇嘛,枯骨魔僧的朋友,五妖魔之一,諸位可感到意外了麼?” “老天!”四個人驚跳起來,中間的某幾全打翻了。

     “老弟,你……你怎麼知……知道?”白二爺恐怖地問。

     龍郎中在床下拖出以床單裡住的體,道:“打開它。

    ” 呂四爺身材高大,看似笨拙,但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一把拉開床單,驚叫道:“咦! 是……是…是……” “是邱大爺的貼身保镖趙如。

    ”龍郎中接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邱士雄驚叫。

     “我殺了他,一飛刀貫喉而死。

    ”龍郎中若無其事地答。

     “你……你……” “昨晚三更初,來了兩個夜行人,其中之一就是枯骨魔僧。

    府上這位保镖,将兩人請入鄰室,商量謀取愛上藏珍,原預定昨晚動手,裡應外合。

    但巴圖活佛請貴保镖傳話,一是藏珍秘室尚未偵悉,二是狂丐将到嵩高莊,必定前來礙手礙腳,要等龍某殺了狂丐再行定奪。

     在下伏在窗下聽得一清二楚的,卻苦于無法入室。

    後來,在下尋路入室時,貴保镖突然閃出動手。

    黑暗中,在下不知來者是誰。

     老實說,明裡動手,在下勝狂丐毫無把握,勝枯骨魔僧亦毫無自信。

    因此在下隻好下毒手使用飛刀,怪的是貴保镖死了,而兩個客人卻不見出室,是不是室中設有秘道?” “老……老天爺,你……你的話到底是…是真是假?”白二爺用恐怖的聲音叫。

     龍郎中冷笑道:“是真是假,立即可明。

    諸位将體給巴圖活佛看,再查問他的真名号,便知是真是假了。

    ” 邱大爺一咬牙,叫:“四弟,帶着首,走。

    ” 白二爺按住他,道:“大哥,不可魯莽。

    前廳去不得,請他倆人到金碧樓。

    ”“好。

    龍老弟,請大駕也到下面一行,仰仗之處尚多,乞請鼎力相助一二。

    ”龍郎中點頭應允道:“願盡棉力,但在下先聲明,動兵刃交手,在下有自知之明,決非賊秃敵手的,隻能從旁陪助。

    ” 一行人來到樓下大廳,邱士雄立即着手布置,保镖們全來了,共二十四名之多。

    四兄弟也換了勁裝。

    龍郎中仍赤手空拳,不帶兵刃。

     準備停當,遠遠地,一個肥頭大耳,眼有碧光的胖大老和尚和一名尖嘴縮腮的中年人大搖大擺地踏着花徑上的花磚緩緩而來。

     胖和尚須眉皆白,紅光滿面,大牛眼中碧光閃閃,勾鼻闊嘴,門牙掉了兩颢,頰肉下垂,點着一根禅杖,腰帶上插了一隻三尺長的布囊,不知裡面裝了什麼玩意,看上去甚為沉重。

     那中年大漢尖嘴縮腮,雙耳招風,大概三個人才有和尚大,顯得特别瘦小單弱。

    他真不該和胖和尚走在一塊,頗得不成比例,大者更大,小者更小。

     龍郎中站在廳角,從窗格子中向外瞧,冷然屹立。

     邱士雄與三位拜弟降階相迎,行禮畢,胖和尚仰天哈哈一笑,聲震屋瓦,道:“阿彌陀佛!施主今天出獵麼?到嵩高莊呢?抑或是泰山村?” 邱大爺強壓住心頭憤火,道:“大師請進廳一叙,并非出獵,有一樁小事麻煩大師。

    ” “旋主客氣,有事但請吩附就是。

    ”胖和尚笑答,踏入了大廳,進入了牢籠。

     “篷”一聲大震,廳門閉上了,鐵葉重門自動閉死。

    四周小窗的窗格,全是兒臂般粗的家夥,除非變成老鼠向外鑽,不然插翅難飛。

     和尚一怔,目光冷然掃視,而看到的全是勁裝人物,氣氛不太平常。

    大廳中間的長案上,床單蓋了一具看去像人的物體。

    看邱大爺四人的神色,令他心中一懔。

     怎麼回事?”他用打雷似的嗓子叫。

     邱大爺踱至案旁,掀開床單冷笑道:“請活佛前輩來驗看趙如的體,他已經招了供。

    ” 胖和尚臉色大變,大吼道:“好家夥,你們殺了他?” “他說你是巴圖活佛,不知是真是假?” 胖和尚知道假面具已拆穿,立即反臉,哈哈狂笑道:“小輩,你很了不起,看穿佛爺的底細啦!真了不起。

    ” “邱某與大師……” “别廢話!領佛爺去開啟你的藏珍秘室,萬事皆休,否則的話……哈哈哈! 來得好!” 原來老四呂四爺怒不可遏,鬼頭刀火雜雜的撲上了。

     “當”一聲大震,火星飛濺,鬼頭刀被禅杖所擋,呂四爺刀向上揚,連退丈餘仍未止住退勢。

     “納命!杖下替你超生!”巴圖活佛狂笑叫,狂風似的卷到,杖發風雷,迎頭下砸。

     于三爺一聲怒吼,居然敢用長劍出招,從右側沖上,劍出“星飛電射”。

     邱大爺白二爺皆撤劍上撲,展開生死相拚的狠鬥。

     保镖們呐喊一聲,奮勇合圍。

     龍郎中仍站在窗台下,冷眼旁觀,坐山觀虎鬥,心道:“殺掉幾個,也可省我不少手腳,妙哉不過!” 巴圖活佛兇悍絕倫,一杖砸下,順手旋身掃地,“铮”一聲暴響,搶救呂四爺的于三爺手中劍斷了尺餘劍身,“哎”一擊輕叫,向後急退。

     地下,呂四爺的腦袋被打入了胸膛,身仰面便倒,血肉橫飛,死狀極慘。

     寶力最深厚骠悍的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