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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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任何安慰和陪伴。

    可是我答應羅。

    答應這個開始歇頂的中年男人。

    我可以去北京。

     有時候,做出一個決定的理由可以是這樣的簡單和輕率。

     感傷的心情在領到稿費以後,開始有些好轉。

    1500塊。

    雖然寫的字足夠抵得上一部長篇。

    自己也算不清楚的,這些就這些吧。

    反正字是非常廉價的。

    這種兼職也不知道有多少中文系的學生想要來做。

     電台根本不愁沒人來寫。

     氣憤的是無意見看到的一個報告。

    這檔音樂節目要拿出去參加評獎。

    用的稿子是我寫的關于中國搖滾樂的現狀。

    我查了多少資料,聽了多少CD才碼出來的字,居然隻署了主持人的名字。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我知道他們都在裝糊塗。

    不就是因為她是市裡某個領導的親戚嗎。

    除了念幾句普通話,她懂什麼音樂。

    我微笑着看着那個報告,心裡迅速地盤算着。

     沒有了這份工作,估計我的日子在一段時間會比較難過。

    但如果忍受這種輕視,我的日子會一直都比較難過。

     我拿着報告走到那個主持人面前。

    她把頭埋在一本音樂雜志裡面。

     我說,這稿子是我寫的,應該署上我的名字。

     台長說了,大家都有功勞。

    如果評了獎,獎金不會少你的一份。

    她沒有擡頭,懶懶地打發我。

     我想他大概從來沒有搞清楚過,你的這一檔節目裡面,連問候語都不是你自己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也許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語氣。

    她說,想給我的節目寫稿的人多的是。

     這是你的自由。

    我微笑着看她。

    我的意思隻有一個。

    我湊近她看着她的眼睛。

     你很愚蠢,你知道嗎。

    你這樣愚蠢,但你卻比我幸運。

     我把報告輕輕地蓋到她的臉上。

    我優秀的文字不想來襯托你這樣的傻瓜。

     我走了出去。

     我在大街上逛了一圈,買了幾份報紙。

     然後去麥當勞排隊買了午餐。

    薯條,辣翅,還有橙汁。

    我給殷力打手機,他的手機關掉了。

    卻吃了我好幾個硬币。

    我在廣場的花園裡,挑了一顆櫻花樹坐下。

    一邊啃辣翅,一邊仔細浏覽報紙上的招聘信息。

    廣告公司倒是挺多。

    我不是沒去試過。

    第一個公司我幹了1個月。

    那個很賞識我的部門經理對我說,隻要你不怕這些東西會把你寫得殘廢掉。

    我知道他擔憂我的前途。

    那些減肥品,美容膠囊,一律得按照公司傾銷式的模闆寫。

    然後在晚報上大幅刊登。

     我是一個這麼自戀的人。

    終于還是走掉了。

     電台的兼職也很累人。

    但最起碼,對象是我熱愛的音樂。

    隻是音樂是美好的。

    音樂之外的人卻依然不美好。

     這個世界始終不符合夢想。

    我躺倒在草地上,把報紙蒙在臉上。

     陽光是這樣燦爛。

    我身邊還有1000多塊錢。

    罵了人之後心情舒暢無比。

    除了前途有些坎坷。

     也許真敢早些去北京了。

    羅替我在那裡找了工作。

    一家報紙的編輯。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拖在了這裡。

     父親的阻攔是強大的理由。

    另外的呢。

     是否還有我内心的猶豫。

    這個俗氣無比的南方城市。

    沒有愛情。

    沒有工作。

    沒有家。

    而千裡之外的那個北方城市。

    最起碼還有一個男人脆弱的諾言。

     安藍走在繁華街區擁擠的人群。

    手臂下夾着幾份報紙。

     她蹲在百貨公司的香水櫃台面前,認真地看着一瓶紀梵希的香水。

    漆黑的眼睛映在明亮的玻璃上。

     出售香水的小姐把香水試用裝噴在她的手腕上。

    安一邊走一邊擡起手腕聞着它。

     街上已經暮色迷離。

    安靠在大街的一個玻璃櫥窗上,散亂着長發抽煙。

     安慢慢地伏下身體。

    她的長發遮擋住了她的臉。

     她疲倦地走出電梯。

    拿出鑰匙開門。

     門是反鎖着的。

    她臉上暴躁郁悶的表情。

     她明白了他的手機為什麼打不通。

    她用力地拍門。

     殷力,殷力,你給我開門。

    歇斯底裡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回想。

     門打開了。

    殷力穿着一件白襯衣。

    衣服扣子沒有扣好。

    頭發有些亂。

    拜托别叫得這麼響。

    象個病人。

     你才有病呢。

    天還沒黑,發什麼情。

     她一腳蹿開了門。

    一個穿着黑裙子的年輕女孩,微微有些拘謹地站在那裡。

    安沉默地看着她。

    女孩向門口走出去。

     殷力關上門。

    他的表情是生氣的。

    我想我應該有保持自由和隐私的權利吧。

    這是我的家。

     你趕我走啊。

    你可以趕我走。

    她笑眯眯地跳到沙發上。

    然後從褲兜裡掏出紙币,用力地灑出去。

    我付你房租,電話費,水費。

    這些夠不夠。

     安藍,你必須為你的無理取鬧對我道歉。

     *你媽的! 她聽到自己輕而有力的粗話。

    她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她說,因為你已經不再愛我。

    她在殷力的追趕中跑下了樓梯。

     匆促的腳步混雜着喘息和心跳的聲音。

     她在街上攔了出租車。

    她看到殷力追到街上四處張望。

    她拿出煙和打火機。

    手指因為冰涼而有些發顫。

    小姐,你去哪裡。

    司機問她。

    她叼着煙停滞了一下。

    她突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然後她說,去楓溪鎮。

    去楓溪鎮的中學。

     黑暗的車廂裡,霓虹的明滅光線映在她蒼白的臉上。

     他趕到學校的門房的時候,是晚上9點左右。

    天開始下起細細的冷雨。

    他不清楚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她坐在窗台上等他,手裡抱着一條新的棉被。

    臉上被雨水淋濕了。

    漆黑的長發和眼睛,帶着被隐匿起來的狼狽。

     林。

    她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

    他不想多說什麼。

    隻是把她手裡抱着的被子接了過去。

    他說,家裡離學校不是太遠。

    我們快點走。

    馬上要下一場大雨。

     他還是老樣子。

    象在火鍋城初次相見的那個晚上。

    從靠着的牆上直起身來,臉上有淡淡的漠然的表情。

    可是嘴唇和下巴的線條蘊藏着憂傷。

    我們走在小鎮寂靜的街道上。

    黑暗中聞到植物和泥土的氣息。

    還有匆匆跑過去的狗的影子。

     街的兩旁是粗陋的小店鋪。

    陳舊的木門關得很嚴實。

    林說,這裡晚上沒有什麼活動。

    大家都喜歡關在家裡看電視。

     我問他,琳梅和她的男友以前也是住在這裡的?是的。

    讀完大學以後他們留在城市裡工作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小鎮呢。

    他停頓了一下。

     他轉過頭來看我。

    然後他說,為了一個破碎的約定。

     他打開一扇鐵門。

    裡面是種滿了花草的天井和一幢三層的小樓。

    我輕輕地驚叫一聲。

    林,你的住房條件已經屬于中産階級。

    自己造的? 不,是買的。

    一共化了18萬左右。

    這麼便宜?我探頭看了看,房間裝修得很幹淨。

     鄉下房子都是便宜的。

    但對我家來,已經是傾盡所有。

    他的臉色有些黯然。

    你去洗澡吧。

    有熱水。

    我去三樓給你整理一個房間出來。

    他看着我的棉被,你好象帶着你的嫁妝一樣。

     我在廚房裡剛打開熱水龍頭,就聽見外面突然爆發的雨聲。

    粗重的雨點撞擊着窗玻璃。

    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又是在一場夢裡。

    這場夢如此混亂。

    以至我無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是在一個離城市很遙遠的小鎮裡面。

    外面是寂靜的夜色和滂沱的雨聲。

    熱水順着我的臉往下流。

    我擡起頭,閉上眼睛。

    聽見自己寂寞的呼吸。

     我在房間裡鋪好了床。

    她買了一床灰藍色的有大朵碎花圖案的被子。

    新的棉布還散發着清香。

    我不清楚她為什麼要抱着這麼重的被子來這裡。

    她似乎沒有擔心路上可能發生的危險。

     在火鍋城喝酒的時候,她的聲音是快樂的。

    她的笑容也是快樂的。

     而我卻感覺她其實是個很不容易快樂的人。

     她有明亮而放肆的眼睛。

    她給我隐約的不安。

    她象一隻無理粗暴又任性的手,卻滿含溫柔。

     我想喝點熱水。

    她懶懶地站在門口。

     漆黑濃密的長發有一點潮濕。

    我把找出來的衣服遞給她。

    是晶以前留下來的白色布睡裙。

    舊得有點泛黃的純白。

    她脫下身上總是大得過份的襯衣和牛仔褲。

    背對着我穿上裙子。

    光滑的肌膚象沒有任何褶痕的絲緞。

    修長的腿很美。

    我看着她。

    我不覺得她是故意的誘惑。

    她的漫不經心,有時是一個天真而粗心的小女孩。

     她鑽到被窩裡面。

    我把熱水被子遞給她。

    她就着我的手喝了。

    她說,這衣服是你喜歡的女孩留下來的。

    是。

    是她留下來的。

    你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我打過,是個男人接的,我就挂了。

    我留的是我朋友的手機。

    你和他住在一起?我暫時住在他家裡。

     我點點頭。

    不想再問下去。

    她微笑着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未婚妻已經在美國了。

    他很快要出去。

    我隻是他以前的選擇之一。

    現在我們做了好朋友。

    因為彼此不想走到山窮水盡。

     她跳起來打開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