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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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着的兩手,緊握拳頭,恨不得… 芳子隻好整以暇: “你回來啦?” 她一笑: “雲開,今兒晚上我是你唯一的觀衆,你得好好地表演,叫我開心!” 她就是要他好看,孫悟空怎麼逃出她如來佛祖的掌心呢? 雲開雙目燒紅,倔強萬分: “我們唱戲的也有尊嚴,怎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今兒晚上沒心情演,你最好還我吃飯家夥,抖出去,金司令是個賊,忒也難聽!” 芳子一聽,馬上變了臉: “哼!在我勢力範圍以内。

    我讓你演,你才有得演,拆了你的台,惟有在我府上搭一個——” 他更擰了: “把班裡東西還我肝’ 芳子冷笑一聲,示意手底下的人: “全都給拎出來!” 未見,樂器、把式、切末、戲衣…都擡将出來,還提了好些人:琴師、鼓手、班子裡頭扮戲的待兒們。

     她懶洋洋地: “演完就走吧。

    ” “不!”雲開盛怒,看也不看她一限,傲立不懼: “我不會受你威脅!” 芳子嬌笑,瞅着他,像遊戲玩笑: “這樣子呀,那我打啦——” 雲開以為她要命人對付他,大不了開打比劃,人各吃得半升米.哪個怕哪個?連忙紮下馬步,擺好架勢,準備厮殺一場也罷,他是絕不屈服的! 不過後進忽傳來一聲聲的慘叱呻吟。

     雲開一聽,臉色變了。

     原來一個班中的老琴師被他們拉下去,用槍托毒打。

     雲開仍屹立着,不為所動。

    但他心中萬分不忍,”每一下落在皮肉上的悶擊,都叫他臉上的肌肉抽搐。

    一下,又一下… 芳子再使眼色,又一人被拉下去。

     毒打更烈。

     他們沒有求饒,是因為一點骨氣。

     但雲開—— “住手!” 他暴喝一聲。

     面對的,是芳子狡猾而滿意的笑靥。

     她赢了! 你是什麼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不識擡舉。

    任你骨頭多硬,到頭來還不是乖乖地給我來一場“鬧天宮”? 帶傷的老琴師在調弦索。

    沒有人做聲。

     這是場屈辱的表演。

     雲開掄起他一直相依為命的金箍律—— 他用盡全身力氣緊握着它。

     ——真要表演給這女魔頭一人欣賞? 一個班裡的兄弟,過來拍拍他肩膊,表示體諒,順勢一推,他上場了。

     鑼鼓依舊喧嚣,但有在人屋檐下的怨恨。

    美猴王在戲裡頭所向無敵,現實中,他為了各人槍杆子下的安危,筋鬥翻不出五指山。

     芳子半倚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地恣意極目,目光在他翻騰的身子上的溜轉,看似欣賞,其實是一種侮辱。

     至精彩處,她鼓掌大叫:“ “好!” 雲開充滿恨意,但沒有欺場。

    涼傘雖破,骨架尚在,他總算對得起他的“藝”。

     演罷短短的一折,她滿意了。

    把一大疊鈔票扔在戲箱上: “出堂會,我給你們雙倍!” 雲開一身的汗,取過一把毛巾擦着,沒放這在眼内,自牙縫中進出: “我們不收!” “哎——”芳子笑了,“收!一定得收下!待會别數算金司令仗勢拖欠你們唱戲的。

    哈哈哈!” 她與他,負氣地對峙着。

     說真個的,芳子自己何嘗高興過?她不過仗勢,比他們高壓得一時半刻——但,到底得不到他向着她的心。

     付出了大量的力氣和心血,結果隻是逼迫他一場,頂多不過如此。

     但她不可能輸在他手上。

     這成何體統? 也許在她内心深處,她要的不是這樣的。

    可惜大家走到這一步了。

     芳子當下轉身進去,丢下一個下不了台的戲。

     她分明聽到一下—— 是雲開,一拳捶打在鏡子上,把他所有的郁悶發洩,鏡子馬上碎裂。

    攤子更加難以收拾了。

     雲開一手是淋漓的鮮血和玻璃碎片。

     人聲雜沓細碎,盡是勸慰: “算了算了!” “雲老闆,快止血,何必作賤自己?”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唉!” “大夥明白你是為了我們——” “誰叫國家不争氣,讓日本走狗騎在頭上欺負?”……人聲漸冉。

    芳子一人,已昂然走遠。

     雲開咬牙: “好!我跟你拚上了!” 芳子昂然走遠,到了熱河。

     熱河省位于奉天省與河北省之間,它是一片盛産鴉片的地土,财富的來源。

     滿洲國成立以後,東北三省已在日人手上。

    熱河,順理成章,是他們觊觎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