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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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東虜乘機入犯。

    如東虜不動,吳三桂處在山海衛彈丸之地,進退失據,遲早必降。

    縱然抗命不降,也容易派兵進剿,戰而勝之,不足為患。

    目前我大順心腹之患在多爾衮,不在吳三桂。

    ” 李自成在心中恍然明白:他一向沒有把滿洲方面的進犯放在心上,實不應該。

    衆文臣都把籌備登極大典和招降吳三桂看做最大急務,畢竟宋獻策和李岩較有遠見卓識,提醒他重視滿洲。

    他本來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出衆英豪,十六年的戰争生活使他養成了用戰争解決困難的思想習慣。

    在這刹那之間,他的心思就轉到如何打仗的問題上了。

     宋獻策見皇上默然無語,恭敬地欠身問道:“臣等碌碌,所奏未必有當,陛下聖意如何?” 李自成說:“你們兩位所奏,使孤的心中一亮。

    明日群臣在皇極門演禮的事照原議舉行,初六日登極的事也照原議準備。

    東虜消息,一字不可洩露。

    等明日唐通與張若麒回來,看山海衛有何情況,再作計較。

    你們為何不将劉二虎帶進宮來,向孤當面奏明?” 宋獻策說:“陛下雖然飲差唐通與張若麒前往山海關招降吳三桂,但臣等擔心吳三桂會用緩兵之計,以待滿洲動靜,所以命劉體純将軍務須探明吳三桂是否有投降誠意,還要探明吳玉桂的實有兵力。

    劉體純到通州之後,即派出許多細作進入山海關,刺探各種軍情。

    他又派遣塘報小隊,進駐遵化、三河,一旦探到什麼消息,即由塘馬日夜馳報通州。

    多爾衮正在征召八旗人馬,準備南犯,就是從山海關城中得的消息。

    劉體純估計今日或今夜必有重要消息來到,所以他見了臣等之後,又趕快回通州去了。

    ” “甯遠已被滿洲占據,山海關城中如何能知道沈陽的動靜?” 宋獻策欠身說道:“原來的遼東名将、總兵官祖大壽是吳三桂的親舅父,家住甯遠,苦守錦州。

    洪承疇在松山被俘降虜,他才勢窮投降,不再帶兵,受到滿洲的優禮相待,滿洲人名曰‘恩養’。

    祖大壽的叔伯兄弟祖大粥和祖大樂,原來都是明朝的總兵官,如今都在沈陽,受滿洲‘恩養’。

    祖家一族中還有一批武将投降了滿洲,如今仍受重用。

    吳三桂與祖家官居兩朝,情屬舅甥,來往藕斷絲連。

    所以沈陽有重要動靜,在甯遠都容易知道消息,再由甯遠傳到山海關也很容易。

    我方派細作深入遼東和沈陽不易,不惟沿途盤查甚嚴,而巨路程亦遠。

    這關于多爾衮正在征調八旗人馬的消息,就是從山海關吳三桂軍中得到的。

    ” 李自成問道:“吳三桂會不會投降東虜,在山海關稱兵犯順?他會麼?” 宋獻策說:“臣等所擔心者正是此事,一二日内必可判斷清楚。

    ” 李岩接着說道:“以微臣愚見,目前吳三桂正在騎牆觀望,未必就投降滿洲。

    倘若虜兵如往年那樣,從中協或西協進入長城,威逼北京,在京郊與我決戰,對吳三桂最有利者是不降我亦不降虜,坐收漁人之利。

    ” 李自成說道:“吳三桂父母及全家三十餘口均在北京,做了人質,他能夠不顧父母的生死與我為敵麼?” 宋獻策回答:“人事複雜,有的人有時候出于某種想法,也會置父母生死于不顧。

    ” 李岩補充說:“例如楚漢相争,在荥陽相持很久。

    劉邦的父母都被項羽得到,作為人質。

    一日,項羽将劉邦的父親放在一張高案子上,使人告訴劉邦說:‘你如今日不投降,我就要用大鍋将你的老子煮了。

    ’劉邦回答說:‘我們曾約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

    你一定要煮我的老子,就請你分給我一杯肉湯。

    ’依臣看來,倘若吳三桂想借助滿洲之力,恢複明朝江山,他可以建立千古勳業,會以忠臣之名著于史冊,流芳百世,而富貴傳之子孫,與國同體。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在此時候,他會不顧父母和一家性命,抗拒不降。

    宋軍師昨日曾對臣說,我們要多方考慮,防備吳三桂會不顧父母生死作孤注一擲。

    軍師此一擔心,微臣亦甚同意。

    ” 李自成點點頭,神色沉重地說:“你們所考慮的很是。

    你們今日對孤所說的話,對任何人不要提起,以免朝野驚駭,打亂了登極大典。

    山海衛方面如有新的消息,我們馬上決定對策。

    總之,孤意已決,對吳三桂決不要養癰遺患!” 宋獻策和李岩退出以後,李自成繼續坐在武英殿西暖閣的龍椅上,默默沉思,心中像壓着一塊石頭。

    宮女們輕輕進來,有的捧來香茶,有的進來添香,還有兩個宮女遵奉他的口谕,将費珍娥近幾天寫的正楷仿書取來,裝在一個朱漆描金盒中,放在他身邊的禦案上。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宮女們從來沒有看見新皇帝如此神色不歡,大家提心吊膽,www.tianyaShuku.com互相交換眼色,輕輕退出,悄悄地站立在窗外等候呼喚。

     雖然李自成暗中盼望今夜或明日一早他欽差的勸降使定西伯唐通與張若麒從山海關回來,帶回吳三桂的使者,恭呈降表,但是他又擔心唐通與張若麒帶回的是吳三桂抗拒不降的壞消息。

    倘若吳三桂膽敢不降,必定是确知滿洲兵即将南犯。

    李自成反複思量,更加認為兩位軍師的判斷很有道理,而他自己在進北京後對滿洲兵的可能入犯過于大意,對吳三桂的敢于拒降也想得太少。

     李自成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統帥,思想一轉到局勢的嚴重性,他馬上就考慮到一個大膽的用兵方略:首先全力打敗吳三桂,然後留下少數人馬鎮守山海關,大軍星夜回師北京,進行休息補充,以逸待勞,在北京近郊與多爾衮進行決戰。

    這樣想着,他仿佛又一次立馬高岡,指揮大戰,眼前有萬馬奔騰,耳邊有殺聲震天…… 四月初四這個重要日子,随着玄武門樓的沉重鼓聲開始了。

     昨夜,李自成因為王長順的闖宮直言,使他明白了大順軍在北京的軍紀敗壞,又聽宋獻策和李岩密奏了值得擔憂的滿洲動靜和吳三桂可能抗拒不降的軍情,到北京後的興奮歡快心情突然冷了大半,隻剩下等待唐通與張若麒将從山海關帶回什麼消息了。

     他因為心緒煩亂,第一次叫窦妃獨宿仁智殿的東暖閣,不要來西暖閣陪宿禦榻。

    這件事使宮女們深感詫異,而窦美儀在心中也感到震驚。

    在她的思想中并沒有“愛情”一詞,但是十天來她深蒙新皇上的恩寵,使她無限地感恩戴德,将她自己的一生幸福和父母一家的榮華富貴都依托在大順皇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