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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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說是已經遵旨銷毀,究竟能不能禁絕,尚未可知。

    此事關乎國家大局,卿要再次檄令他們務須禁絕此書,不許有絲毫疏忽。

    ” 周延儒回奏說:“此書确實流毒甚廣,煽惑百姓造反。

    臣一定給該地方的督撫們再下檄文,使他們務必禁絕。

    請陛下放心。

    ” 崇祯沉吟片刻,總覺放心不下,又說:“像《水浒傳》這樣誨盜的稗官小說,敗壞人心,以後不僅這妖書不許流傳,其故事亦不許民間演唱。

    倘有違禁,擅自演唱,定将從嚴懲處,不許寬容。

    梁山泊的山寨房屋務要徹底拆毀,不留痕迹。

    倘有痕迹,以後再被亂民據守,後患無窮。

    ” 周延儒恭敬地回答:“臣已檄令地方官吏,限期拆除山寨寨牆與房屋,請陛下寬心。

    ” 崇祯心裡最關心的是朱仙鎮之戰,可是到今天還沒有捷奏到京,不覺歎了口氣,向周延儒問道: “卿以為朱仙鎮之役能否一舉将闖賊殲滅?如不能殲滅,隻是将其戰敗,也會使開封暫時無慮,也是一大好事,以先生看來,官軍能否取勝?” 周延儒心中明白官軍很難取勝,但是實際戰況他并不清楚,隻是因為左良玉與東林人物素有關系,便趕快回答說: “以微臣看來,此次援兵齊集朱仙鎮,人馬不能算少,應該能獲大勝。

    隻怕文武不和耳。

    ” 崇祯一驚,問:“他們那裡也是文武不和麼?” “臣隻是就一般而言。

    因為我朝從來都是重文輕武,文武之間多有隔閡,所以常常在督師、總督與總兵官、将領之間不能一心一德,共同對敵。

    這是常事,并非單指朱仙鎮而言。

    如果文武齊心,共同對敵,勝利就可以到手。

    ” “丁啟睿、楊文嶽都不能同楊嗣昌相比,這一點,朕心中 1239甚為明白。

    如今隻看左良玉是否用命。

    倘若左良玉肯死心作戰,縱然了啟睿、楊文嶽都不如楊嗣昌,想來也不會受大的挫折。

    ” 周延儒附和說:“左良玉确是一員難得的大将,過去在戰場上屢建功勳,陛下亦所深知。

    現在以微臣看來,朱仙鎮這一仗也是靠的左将軍效忠出力。

    ” 崇祯又說道:“那個虎大威,原是被革職的将領,朕赦他無罪,重新命他帶兵,國知他是有用之将。

    想來這次他定會深感皇思,不惜以死報國,不會辜負朕望。

    ” “要緊的是左良玉。

    自從皇上封左良玉為平賊将軍,他手下人馬更多了。

    這朱仙鎮戰況如何,多半要靠左良玉。

    ” 崇祯點點頭,沒有再說别的。

    對于左良玉的驕橫跋扈,不聽調度,他自然十分明白,但這話他不願說出來。

    他在心中總是懷着一些渺茫的希望,等待着朱仙鎮的捷音。

     周延儒見崇份沉默不語,就想乘這個時候談談對滿洲和議的事。

    他早就知道,陳新甲秘密地奉皇上聖旨,派馬紹愉于四月間暗中出關,如今和議的事已快成了。

    可是他身為首輔,這樣重大的國事,竟被瞞得紋絲不露,心中甚為不平。

    而且他也知道,朝中百官,對陳新甲有的不滿,有的妒忌,有的則瞧不起他僅僅是舉人出身。

    最近流言蜚語比以前更多起來。

    他今天進宮,雖是向皇上禀奏幾個封疆大吏的任免事項和禁毀《水浒傳》的情況,但也有意找機會探探關外和談的消息。

    他見崇祯仍然無意談及關外之事,便忍不住用試探口氣說道: “如今關外,松錦已失,勢如累卵,比中原尤為可慮。

    ” 崇祯又沉默一陣,答道:“關内關外同樣重要。

    ” 周延儒仍是摸不着頭腦,又說道:“倘若東虜乘錦州、松山淪陷,祖大壽、洪承疇相繼投降,派兵人關,深人畿輔,進逼京師,局勢就十分危險了。

    所以以微臣之見,中原固然吃緊,關外也需要注意。

    ” 崇祯不明白周延儒為什麼突然對關外事這麼關心,十分狐疑。

    停了片刻,他才說了一句: “慢慢想辦法吧。

    ” 周延儒是個十分聰明的人,知道自己剛才對局勢的分析并沒有錯,十分合理,可是崇偵好像并不在意,完全沒有往日那種憂慮的神情。

    他頓時明白:議和的事已經成了定局!于是他不再停留,向崇祯叩頭辭出。

     回到内閣,他想着這麼一件大事,自己竟被蒙在鼓裡,不免十分生氣,也越發想要探明議和的真實情況。

    豈能身為首輔,而對這等大事毫無所知!他更換了衣服,走出内閣,來到朝房裡,同一個最親信的幕僚一起商議。

    他們的聲音極小,幾乎沒人聽到…… 幾天以後,官軍在朱仙鎮全軍潰敗的消息報到了北京。

    崇祯震驚之餘,束手無策,隻得召集閣臣們到文華殿議事。

    大家都想不出有效的救汴之策,隻是陳新甲尚有主見。

    他建議命山東總兵劉澤清援救開封,在黃河南岸紮營,控制接濟開封的糧道。

    因開封離黃河南岸隻有八裡路,糧食可以用船運到南岸接濟城内,開封就可長期堅守。

    他又恐怕劉澤清兵力不夠,建議命太監劉元斌率領防守鳳陽的京營人馬速赴商丘以西,為劉澤清聲援,再命山西總兵許定國火速東出太行,由孟津過河,直趨鄭州,以拊李自成之背。

    崇幀對這些建議都點頭采納,覺得雖然朱仙鎮大軍潰敗,隻要陳新甲這些想法能夠奏效,開封仍可繼續堅守。

     閣臣們退出以後,陳新甲獨被留下。

    周延儒因為沒有被留下,想着必是皇上同陳新甲談論同滿洲議和之事。

    他回到内閣,想了半天,從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在文華殿内,崇祯揮退了太監,小聲向陳新甲問道:“那件事情到底如何?馬紹愉的人怎麼還未到京?” 陳新甲趕快躬身說:“請陛下放心。

    馬紹愉已經派人給微臣送來了一封密書,和款已經拟好,大約一二日内就可将和議各款命人送到京城。

    微臣收到之後,當立即面呈陛下。

    是否妥當,由聖衷鈞裁。

    如無大礙,可以立刻決定下來,臣即飛檄馬紹愉在沈陽畫押。

    不過到時恐怕還得有陛下一道手诏,谕知馬紹愉或谕知微臣,隻雲‘諸款尚無大礙,可相機酌處’。

    ” 崇祯問:“不是已有密诏了麼?” 陳新甲說:“微臣所言陛下手诏是給虜酋看的。

    虜酋不見陛下手诏,不會同意畫押。

    ” 崇祯點頭說:“隻要各議款大體過得去,就可以早日使馬紹愉在沈陽畫押。

    為使虜酋感恩懷德,不要中途變卦,朕可以下一道手诏給卿。

    ” 陳新甲說:“皇上英明,微臣敢不竭盡忠心,遵旨将款事①辦妥,以纖陛下東顧之憂!” ①款事--明代的政治術語,指對蒙古和滿洲的議和事。

    “款”字含有使“夷狄”歸附的意思。

     崇祯稍覺寬慰,點頭說:“如此甚好。

    卿下去吧。

    ” 陳新甲辭出後,崇幀并沒有回乾清宮,而是立即乘辇來承乾宮看望田妃。

     田妃事先知道皇上要來,趁着今日精神略好,便命宮女替自己梳妝起來。

    她盡管病重,十分消瘦,但頭發還是像往常一樣黑,一樣多。

    雲鬟上插了朵鮮花,臉上薄施脂粉。

    臉上雖然病容憔悴,一雙大眼睛仍然光彩照人。

    崇祯來到時,她勉強由宮女攙扶着,仁立門外,窗外鎏金亮架上的鹦鹉又像往日一樣叫道: “聖上駕到!聖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