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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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笑道:“何必等晚飯後方賜輝光,難道寒舍連蔬菜水酒都款待不起麼?” 張若麒已經接受了吳三桂的邀請,在馬上回頭說:“政老不必推辭,我們都去吳将軍公館叨擾,請不要辜負吳将軍的雅意盛情。

    借此機緣,你我長談,拜領明教,幸何如之!” 劉子政知道吳三桂是一個好客的人,看出他頗具誠意,同時也聽出來張若麒有意同他談談對敵作戰的看法。

    他讨厭這個年輕浮躁、好大喜功的人。

    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他猶豫一下,便請洪承疇的一位幕僚轉告制台,說他晚飯時要到吳公館去,不能在行轅奉陪。

     吳三桂的書房雖然比較寬敞,但到底是武将家風:畫棟雕梁和琳琅滿目的陳設,使人感到豪華有餘而清雅不足。

    書房中也有琴,也有劍,但一望而知是假充風雅。

    作為裝飾,還有兩架子不倫不類的書籍,有些書上落滿了塵埃,顯然是很久沒有人翻動。

    也有不少古玩放在架上,用劉子政的眼光一看,知道其中多數都是赝品,而且有些東西十分庸俗,隻有少數幾件是真的。

    倒是有一個水晶山子,裡頭含着一個水膽,晶瑩流動。

    這樣的水晶山子,水膽自然生成,不大容易得到。

    有幾把圈椅蒙着虎皮。

    幾幅名人字畫挂在牆上,有唐寅和王冕的畫,董其昌的字。

    當時董其昌的字最為流行,但劉子政看了,覺得好像也不是董其昌的真迹。

    有一副對聯,是吳三桂的一個幕僚寫的: 深院花前留劍影 幽房燈下散書聲 正看着對聯,馬紹愉來到了。

    是吳三桂特意請他來吃晚飯的。

     馬紹愉原在兵部衙門做一個主事官,和張若麒同在職方清吏司。

    雖然張若麒是職方郎中,是主管官,馬紹偷是他的部屬,但是他兩個人關系較密,可以無話不談。

    自從張若麒受命監軍之後,就推薦馬紹愉也來軍中,為的是一則遇事好一起商量,二則讓馬紹愉能夠乘機立下一點軍功,得一條升遷捷徑。

    馬紹愉對于車戰本來一竅不通,由于張若麒一手保薦,說他可教練兵車,得到皇上欽準,同他一起來到關外贊畫軍務。

    他現在什麼事也不做,就住在甯遠城中,隻等錦州解圍之後,因軍功獲得優叙。

     當下他同大家寒暄幾句,話題就轉到那副對聯上。

    張若麒稱贊這副對聯的對仗工穩,十分典雅。

    馬紹愉随聲附和,贊揚不止。

    他們都是進士出身,又是朝中文官,在吳三桂及其幕僚、清客的眼中,說話較有斤兩。

    吳三桂心中高興,不住哈哈大笑。

    有一個幕僚說: “這副對聯恰恰是為我們鎮台大人寫照。

    鎮台大人不但善于舞劍,也喜歡讀書,所以這副對聯做得十分貼切。

    ” 吳三桂說:“可惜裱得不好。

    下次有人進京,應該送到裱褙胡同墨緣齋湯家裱店重新裱一裱。

    ” 于是有人建議最好送胡家裱店,說湯家待店雖系祖傳,但是近來徒有虛名,裱工實際不如胡家。

    吳三桂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他忽然發現劉子政一直笑而不言,仿佛心中并不稱贊。

    他感到有些奇怪,就問道: “政翁原是方家,請看這對聯究竟如何?” 劉子政說:“近世書家多受董文敏①流風熏染,不能獨辟蹊徑。

    這位先生的書法雖然也是從董字化出,但已經打破藩籬,直向唐人求法,頗有李北海的味道。

    所以單就書法而言,也算上品。

    可惜對聯中缺少寄托,亦少雄健之氣。

    軍門乃當今關外虎将,國家幹城。

    此聯雖比吟風弄月之作高了一籌,但可惜文而不武,雅而不雄。

    ” ①董文敏--董其昌谥文敏公。

     吳三桂心中不快,勉強哈哈大笑。

    他每遇文官,必請書寫屏聯。

    今日已為張若麒和馬紹愉準備了紙墨。

    現在見劉子政自視甚高,便先請劉寫副對聯,有意将他一軍,使他不要随意褒貶。

    張若麒和馬紹愉在旁催促,目的是想看劉的笑話。

    張若麒在心中說: “一個行伍出身的老頭子,從軍前僅僅是個秀才,過蒙總督器重,不知收斂,處處想露鋒芒,未免太不自量!” 劉子政看出來大家是想看他的笑話,特别是張若麒的神情令他極其厭惡。

    他胸有成竹,有意在這件小事上使張若麒輩不敢對他輕視。

    于是他搖搖頭,淡淡一笑,表示推辭,說他少年從軍,讀書不多,未博一第,實不敢揮毫露醜,見笑大方。

    吳三桂說:“請政老随便寫一副,留下墨寶,使陋室生輝,也不負此生良遇。

    ” 張若麒也含着諷刺的語意說:“政老胸富韬略,閑注兵書,足見學養深厚,何必謙遜乃爾!” 劉子政不得已又一笑,說:“既然苦辭不獲,隻好勉強獻醜了。

    ”随即略一沉思,揮筆寫成一聯,字如碗大,鐵畫銀鈎,雄健有力,又很潇酒,不帶半點俗氣。

    一個幕僚搖頭晃腦地念道: 常思遼海風濤急 欲報君王聖眷深 吳三桂大為叫好,衆幕僚也紛紛叫好。

    張若麒心中暗暗吃驚,不敢再輕視劉www.tianyAshuku.com子政非科甲出身。

     吳三桂又請張若麒寫副對聯。

    張自知一時想不出這樣自然、貼切、工穩,寓意甚佳的對聯,隻好寫副稱頌武将功勳的前人對聯,敷衍過去。

    馬紹愉堅辭不寫,吳三桂也不勉強。

     吳三桂問劉子政:“制台大人有何鈞谕?” “事關軍機。

    ” 衆人一聞此言,自動退出。

     張若麒問:“我同馬主事也要退出麼?” 劉子政說:“大人是欽派監軍大臣,馬主事贊畫軍務,自然都無回避之理。

    ”他轉過眼睛望着吳三桂,接着說:“制台大人命學生向軍門說的是兩件事:一是要軍門務必留下一位謹慎得力将領,防護糧草;二是請軍門奉勸左夫人不要随大軍去救錦州。

    ” 吳三桂說:“家舅母一定要去,實在無法勸阻。

    前天我多說了幾句,她就将我痛責一頓,說我不念國家之急,也不念舅父之難。

    ” 大家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