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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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曹操同你八大王膀靠膀打仗不是一次兩次了,哪一次不是看着你的馬頭走路?有本領不論哥弟。

    我肚子裡能吃幾個窩窩頭,你不清楚?目前咱們的對手是楊嗣昌,他有個監軍叫萬元吉,不是吃閑飯的,還有從幾個省調集的官軍,另外又有一些能夠幫他打仗的降将。

    咱們的困難不少,非你當家指揮不可。

    敬軒,你放心。

    你的令旗指到哪裡,我的将士們殺到哪裡,決不會有人敢三心二意,陽奉陰違。

    你要再推辭,不肯做主帥,咱們就不要合營,趁早各奔前程為妙。

    ” 獻忠用帶有嘲笑意味的眼睛向羅汝才瞄了一瞄,大聲說:“好家夥,老哥說的倒真是幹脆利索,非要我老張暫時做主帥不可!好吧,既然曹哥如此誠意,我做兄弟的恭敬不如從命,隻好代曹哥多當幾分家啦。

    ”他看見曹操的軍師吉-一直在笑而不言,便說道:“老吉,你頭上有個主意包,足智多謀。

    既然曹帥推我做主帥,好比趕笨鴨子上架,我不上架也不行。

    怎麼辦?老吉,我隻能全靠你們扶我啦。

    遇困難你可得多拿出錦囊妙計!” 吉-字子玉,山西舉人,今年四十五歲,原是仕途蹭蹬,困居鄖陽,經友人介紹,暫做房縣知縣郝景春的西席。

    當羅汝才駐軍房縣時,他同汝才開始認識,暗相結交。

    汝才和獻忠破了房縣,他做了汝才的軍師。

    曹操得到吉-如獲至寶,幾乎是言聽計從。

    為着籠絡吉-,他從營中擄的大批婦女中挑選兩個較有姿色的姑娘送給吉-作妾。

    他常說:“吉子玉就是我的子房!”吉-懷着“士為知己者死”的思想,竭智盡慮地效忠曹操。

    他常說:“魏武帝足智多謀,得荀文若①如虎添翼,更能成其大業。

    然荀文若在要緊關頭思慮糊塗,故不能得到善終,保其千秋功名,這一點頗不足取!”羅汝才自從得吉-之後,不管到什麼地方去總把他帶在身邊。

    吉-為想做一番大事,近來也不願羅汝才向官軍投降,但迫于形勢困難,也很憂慮。

    幸好獻忠及時趕到,羅汝才的投降事被獻忠攔阻,他也出了力量。

    他昨天就為汝才拿出主意:一定要推獻忠為盟主,一則避免在目前困難中與獻忠争這把坐不穩的破交椅;二則留下日後與楊嗣昌之間的回旋餘地。

    現在他之所以笑而不言,并非因為别的,隻是因為他看着關于聯軍最高指揮權的推讓簡直像扮戲一樣,不惟獻忠和汝才心中明白,吉-和徐以顯也明白,将領們人人都心中明白。

    而且西營和曹營的将領們都看得很清,在今日局面下不合兵不行,合兵後不由獻忠做全軍主帥也不行。

    因此,經獻忠一問,吉-撚着胡須說: ①荀文若--荀-字文若,東漢末人,為曹操手下的重要謀士。

    後因不同意曹操進公爵和加九錫,被曹所忌,服藥自盡。

     “奉敬帥為盟主,實系衆望所歸,何必謙讓?” 獻忠哈哈一笑,望望汝才,又轉向大家,說:“楊嗣昌一心想把咱們包圍在這一帶大山中,一口吞掉咱們,咱們就得打亂他擺布的包圍陣勢,照他王八蛋的心窩裡捅一拳,捅得他東倒西歪,眼冒金花。

    四川人罵楊嗣昌是湖廣人,說他故意把咱們趕進四川,免得在湖廣打仗。

    其實這話是胡嚼蛆,冤枉了楊大人。

    咱們都明白,楊嗣昌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他并不想咱們進川,倒是想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要堵住咱們不能往四川肚子裡鑽。

    他呀,老龜兒子,是想把咱們包圍消滅在夔東這一帶大山裡邊。

    咱們呢,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趁機會到四川内地遊山玩景,散散心去。

    如今湖廣、河南、江北各省無處不連年水旱,災荒極大,隻有四川的災荒較小,比較富裕。

    咱們到四川内地去,因地就糧,願打就打,願走就走,還不舒服?至于咱們過了夔州往西去怎麼走法,今天我暫不說明。

    老子今天隻告訴你們眼前的兩仗怎麼打。

    眼前這兩仗打的幹淨利索,不拖泥帶水,以後進到四川内地的仗就容易打啦。

    ”獻忠将左拳向桌上一擺,說:“這是土地嶺。

    ”又将右拳一捶,說:“這是大昌縣城。

    楊嗣昌叫邵捷春駐在大昌,可是這龜兒子又膽小又不懂軍事,躲在重慶不敢來,派些川兵把守大昌境内各處隘口,把兵力分散使用。

    如今土地嶺駐紮的官軍較多,是湖廣将領張應元和汪雲風這兩個王八蛋副總兵率領的。

    他們手下有三千老兵,二千招募不久的新兵,沒有上過戰場。

    楊嗣昌知道土地嶺十分重要,三次檄調駐紮在開縣的賀瘋子趕快把人馬開到土地嶺。

    可是賀人龍不買他的賬,推說欠饷太久,将士不聽命,硬是按兵不動。

    前幾天他的将士們幹脆來個全營鼓噪,擁着他往陝西去啦。

    咱們現在就先打土地嶺,打垮這五千官軍。

    剛才已經同曹帥商量好,打土地嶺老子親自去。

    西營出兵三千,曹營出兵兩千。

    西營的将領隻叫定國、能奇、文選、元利跟着老子去,其餘的都跟可旺留在這兒候命。

    曹帥明天就率領曹營大軍往東,回到興山境内,大張旗鼓去攻占豐邑坪,使官軍想不到咱們去攻打土地嶺。

    等咱們去攻破土地嶺,曹帥再從豐邑坪回師西來,在大昌會師,一起過大甯河,向夔州殺去。

    目前的仗就這麼打法,準會使楊嗣昌和邵捷春驚慌失措。

    曹哥,你對大家講幾句吧。

    ” 汝才笑一笑,說:“你把話都說清楚了,我還有屁的話說。

    下午我就交給你兩千人馬,一律給你精兵。

    ” 獻忠調皮地擠擠眼睛,問:“曹哥,楊嗣昌差來勸你投降的那個遊擊劉正國和降将伍林,你還舍不得殺掉麼?” 汝才有點不高興地說:“瞎說!我既然對你發誓說我決不投降,你不放心麼?”他向門外叫了一聲,立刻有他的一個親兵進來。

    他說:“你立刻騎馬回去,把劉正國和伍林斬了,把他們的頭提到張帥這兒。

    ” 徐以顯望着古-說:“瞧,曹帥做事真幹脆!” 張獻忠笑着點點頭,向親兵吩咐:“擺酒!”又對衆将說,“大計已定,咱們同曹帥痛快地飲上幾杯!” 不過片刻,親兵們就将預備好的酒菜擺上來了,并且替張、曹二帥和衆将領斟滿杯子。

    獻忠端着杯子,站立起來。

    汝才坐在上首客位,也趕快端着酒杯站起來,滿臉堆笑,心裡卻說:“敬軒今日這麼講禮,還站起來敬酒哩!”徐以顯、吉-和衆将見兩帥都站了起來,也跟着站立起來,但沒有看見獻忠平日吃酒的快活神氣,心中覺得詫異。

    曹操也忽然覺得納罕,收斂了臉上笑容。

    獻忠臉色沉重地對大家說: “自從谷城起義以來,我們兩營将士又有不少傷亡,真是痛心!啥時候想起這些陣亡将士,我就想斬楊嗣昌的狗頭,以報深仇大恨。

    來,這頭一杯酒,要供奠西營和曹營的陣亡英靈!” 屋子裡氣氛肅穆。

    獻忠的眼睛有點紅潤,默默地将滿杯酒澆到地上。

    羅汝才和衆将領以及兩位軍師都肅敬地将酒澆地。

     在重慶東邊大約三十多裡的地方,駐紮着一支号稱三萬人的部隊。

    這支部隊絕大部分都穿着破爛的農民衣服,武器各色各樣,顯然是臨時征召來的,沒有經過訓練。

    但是有三千人甲仗齊楚,旗幟鮮明,軍容甚整,美中不足的是中間夾雜着有不少三四十歲的老兵。

    這三千人多數使用長矛。

    後帶鈎環,一律白蠟木杆,不用裝飾。

    因為這支部隊曾經在萬曆年間參加過平楊應龍①叛亂的戰争,從天啟初年起在長城内外參加過幾次抵禦清兵的戰争,也參加過讨平奢崇明②的戰争,所以全國聞名,被稱做白杆兵。

    它的主帥是石-宣撫司使、總兵官挂都督銜、欽賜二品冠服、③著名女将秦良玉。

     ①楊應龍--明代播州(今遵義)宣慰使,是壓在苗民頭上的世襲土酋。

    萬曆時在貴州、四川、湖廣三省交界地區叛亂,曆時十餘年始被剿滅。

    秦良玉同丈夫馬千乘于萬曆二十七年參加平定楊應龍之戰。

     ②奢崇明--明代四川永甯宣撫使,彜族的世襲土酋。

    天啟元年叛亂,占據重慶,圍攻成都,又占領遵義,自稱大梁王,崇祯二年秋天始被剿滅。

    秦良玉曾參加讨伐奢崇明之戰。

     ③二品冠服--明代的總兵官無一定官階,一般視為武一品,但因為沿習重文輕武的制度,所以皇帝賜給總兵官二品文官冠服是難得的“恩榮”。

     當張獻忠和羅汝才在巫山縣境商議軍事的這天上午,秦良玉正在陪一位從重慶來的文官巡視營壘。

    這個人名叫陸遜之,原任綿州(今綿陽)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