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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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戰士一樣,很習慣地重複一次。

    于是這一句命令就這www.tianyAshuku.com樣在他的背後通過大小将領和戰士們的嘴,通過眷屬們的嘴,傳過中軍和老營,迅速地傳向後隊。

     霎時間,峽谷裡聽不見一點兒說話聲音,連輕輕的咳嗽聲也沒有了,隻有馬蹄聲,腳步聲,槍刀劍戟的碰擊聲,這些聲音,都混入峽谷兩旁無邊無際的松濤聲裡。

     走了十幾裡才出了峽谷,接着是望不盡的丘陵地帶。

    這時人馬已經走了五十多裡,天色也漸漸明了。

    再往北去就是人們所說的潼關南原,也簡稱潼關原,都是丘陵,并不險峻。

    李自成帶着張鼐和一群親兵,策馬從旁邊越過大隊,追上劉宗敏,囑咐他小心謹慎,提防埋伏,井指着前邊七八裡遠的一座小山說: “到那座山前停下來,讓步兵休息一下,要是有水,就飲一飲馬。

    ”說畢,他就同張鼐和親兵們離開大隊,勒馬登上路旁的高崗,等候着中軍和斷後部隊。

     早晨的太陽,像牛車轱辘那麼大,像熔化的鐵汁一般豔紅,帶着噴薄四射的光芒,從正東方的嶺脊上,從若有若無的薄霧中閃出來了,它照着蒙了一層白乎乎的嚴霜的高原,照着在高原上肅靜無聲、匆匆前進的千軍萬馬,除闖王的中軍标營打着紅旗外,其餘各營,按照前後左右營掃着不同顔色的旗幟。

    那些紅的、黑的、白的、藍的和紫的大小旗幟,隊各一色,在起伏而曲折的丘陵間随風招展,時隐時現,看起來十分壯觀。

     闖王向遠處凝望,不知道敵人在什麼地方等待着他。

    這時,一幅潼關南原的山川形勢圖,曆曆如繪,出現在他的眼前。

     因為行軍和作戰需要,他對所經過的地方都能夠記得當地的山川形勢,道路遠近。

    每次駐紮下來,也喜歡向當地人詢問地理和人情風俗。

    對于潼關附近的形勢,他尤其了若指掌,這些年來,農民軍常常由秦入豫,由豫入秦,如果從潼關走,都是撇開潼關縣城,從關南四十裡以内的地方來往,他自己曾帶着人馬從這裡走過一趟。

    出潼關南門直到華山腳下,四十裡開闊,盡是高原,淺山平岡,此起彼落,并無險峻之處。

    依山傍壑,有路可通的叫做峪。

    通向河南阌鄉縣境的峪很多,地勢向東傾斜,他知道陝西巡撫孫傳庭和潼關道丁啟睿一年多來在這些山溝中建築了三座大堡,每一堡相距十裡,駐紮步兵二百名,又每隔三裡設一個叫做墩的小碉堡,每墩駐兵二十名,都有火器。

    但他們是面對東方設防,企圖堵住從河南來的小股起義部隊。

    倘若人馬從背後殺出,居高臨下,這些堡呀墩呀,全無用處,闖王擔心的不是這些墩、堡,而是聽說孫傳庭已經親率重兵在這裡以逸待勞。

    他對于洪承疇和孫傳庭部不輕視,深知他們都是崇桢手下得力的統兵人才。

    衆寡如此懸殊,勞逸如此不同,而對手又是孫傳庭這樣的人,他不能有絲毫大意…… 自成正在想着,忽然一個小校騎着馬奔上崗來,向他行一軍禮,禀報說: “後營李将爺派我來禀報闖王:曹變蛟和賀人龍的人馬緊緊跟在後邊,相距隻有二三裡,并不進攻,不知是何用意。

    李将爺說,請闖王吩咐前哨人馬,務必多加小心。

    ” “已經吩咐了,”闖王說,好像他正在思索問題。

    “告訴李将爺,加速前進,不要同中軍營離得太遠。

    ” “遵令!”小校勒轉馬頭,奔下崗去。

     李自成心中明白,曹變蛟和賀瘋子的追兵是等着前邊開始厮殺的時候才進行夾攻,但是他不知道孫傳庭把堵截部隊布置在什麼地方,也許還在遠處,也許馬上就會遇到。

    他望見前哨部隊已經繞過一座小山,消失在愈來愈重的白霧裡邊,隻偶然還可以望見劉宗敏的白旗、劉芳亮的藍旗和袁宗第的黑旗在叢林抄上招展。

     “飛馬前去,”他命令身邊的一個小校說:“叫前頭的人馬等一等,免得拉的太長。

    ” 太陽升得更高了。

    它照着西邊的華山。

    巍峨的五朵奇峰高插入雲,多麼壯觀!多麼肅穆!它照着崗頭上的“闖”字大旗。

    旗槍的銀光閃爍,大旗呼啦啦卷着晨風。

    它照着李自成和他的烏龍駒,他在靜靜地擡着頭向前凝望,烏龍駒在轉動着竹葉雙耳,聽着遠處的馬蹄聲和馬嘶聲,好像它預感到就要投入戰鬥,興奮地噴噴鼻子,發出來蕭蕭長嘶。

    非常奇怪,它一振鬣長嘶,别的馬都不叫了。

     擔心前邊随時會發生戰鬥,李自成把鞭子一揮,帶着張鼐等一群偏将和親兵們馳下崗頭,随着中軍營前進。

    又走了二三裡,忽聽前面一聲炮響,立刻從遠遠的濃霧中騰起來一片喊殺聲和密如連珠的炮聲,“開始了。

    ”他小聲說,濃眉毛輕輕一聳,随即在烏龍駒的屁股上抽了一鞭,離開中軍營,飛奔前去。

     張鼐和三四百名身經百戰、犷悍異常的騎兵緊緊地跟着他。

    舉在手中的刀和劍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馬蹄猛烈地踏着山石和堅硬的紅色土地,像海潮,又像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