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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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種文職官員,取贊襄謀劃之意。

    具體職責和品級無定制。

     “東照久蒙恩顧,豈敢不聽驅策。

    但以目前情形看來,虜騎恐将長驅深入,畿南危在旦夕,故東照已決定叩谒大人之後即便出京,星夜返裡。

    倘果然不出所料,虜騎深入畿南,東照誓率鄉裡子弟與敵周旋,過蒙厚愛,隻好報于異日,還懇老公祖見諒為幸。

    ” “好!既然如此,學生不敢強留。

    明日動身麼?” “不,馬上動身,今夜還可以趕到長辛店。

    ” 盧象升想着姚東照是一位窮秀才,川資可能不寬裕,便叫顧顯取出來十兩銀子,送給東照。

    但這位老頭子堅決不受。

    象升深知他秉性耿介,不好勉強,便叫顧顯取來他常佩在身上的寶刀,捧到老人面前,說: “先生此番回裡,号召畿南子弟執幹戈以衛桑梓,學生特贈所佩寶刀一柄,以壯行色。

    ” 姚東照并不推辭,雙手接住寶刀,慷慨地大聲說:“多謝大人!倘若虜騎南下,東照誓用胡虜鮮血洗此寶刀,萬一不勝,亦以此刀自裁!” 象升歎息說:“也許我們還會相見的。

    ” 把姚東照送走以後,盧象升就帶着随從騎馬往安定門去,在路上,他一方面為姚東照的這次見訪和慷慨還鄉所感動,一方面心頭上總是擺脫不掉一種不好的預感:姚東照把他比做嶽少保,他平日也常以嶽少保自期,可是嶽少保飲恨而死,并未能挽既倒之狂瀾!他擡眼望天,雖然天空隻有淡淡浮雲,但是他覺得似有無邊愁雲籠罩着北京上空,日色也昏昏無光。

    他還看見,凡他經過的大街上,街兩旁的士民都肅靜地用眼睛望他,有的眼睛裡充滿憂愁,有的卻流露着對他的信任和希望,這些眼神和平日多麼不同! 參加安定門會議的除盧象升、楊嗣昌、高起潛之外,還有兩位兵部侍郎,一位勳臣,崇祯的親信大監、提督東廠的曹化淳,以及率領京營的幾員大将。

    平日楊嗣昌見了王德化或曹化淳,總是自居下位,讓太監坐首席。

    盧象升一向瞧不起這班太監,認為自己是朝廷大臣,不應該巴結他們,有失士大夫氣節,所以他略作謙讓就拉着楊嗣昌坐在上席。

    高起潛等心中很不高興,但也無可奈何,象升首先發言,堅決主戰,說得慷慨激昂,但在座諸人卻相顧默然,盧象升大為生氣,厲聲問: “敵人兵臨城下,諸公尚如此遊移,難道就眼看着虜騎縱橫,如人無人之境不成?” 分明是被他的正氣所懾服,楊嗣昌和高起潛都沒生氣,勸他不要操之過急,對作戰方略需要慢慢詳議。

    他們絲毫不說他們不主張同清兵作戰,但又不肯提出任何積極意見。

    倒是曹化淳因不滿高起潛近兩三年爬得太快,如今做了天下勤王兵馬總監軍,淡淡他說了句: “畢竟盧老先生說的是正論。

    ” 會議開到半夜,沒有結果,當時是否對清兵作戰問題,有一定的複雜性,不可能在一次會議上解決,盧象升隻強調一部分勤王兵的士氣可用,而楊嗣昌和高起潛等卻明白軍隊普遍的士氣不振和将領畏敵怯戰,盧象升所說的号召京畿百姓從軍而責令京師官紳大戶出饷,根本辦不到,籌饷會遭到官紳大戶的強烈反對,沒有饷便不能召募新兵。

    何況臨時召募的新兵也将經不起清兵一擊。

    所以會議進行到半夜不得結果,徒然增加了盧象升心中的苦惱和憂悶。

     從東郊傳過隆隆炮聲,聲聲震撼着盧象升的心,使他如坐針氈,很想立刻奔回昌平軍中,布置作戰,免得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皺着眉頭,站起來走到門口,掀開簾子,側首向東,望望城外的通大火光,回頭來向大家拱拱手說: “今夜郊外戰火通天,城上争議不休,象升實感痛心。

    請諸位原諒。

    學生軍務在身,須要料理,改日再議吧。

    ” 高起潛樂得今天的會議草草結束,趕快說:“對,改日再議。

    ” 大家下了安定門,拱手相别。

    盧象升不勝憤慨,跳上五明骥飛奔而去,既不謙讓,也不回頭招呼。

    楊嗣昌搖搖頭,與高起潛交換了一個眼色,請高起潛和曹化淳先上馬。

    高起潛沒有立即上馬,繼續望着盧象升和五明骥的背影,連聲稱贊說: “好馬!好馬!少見的好馬!” 那幾位京營大将,有人對今天的會議心中不平,但不敢說話;也有人畏敵如虎,看見楊嗣昌和高起潛堅主持重,放下了心。

    大家各懷心事,上馬分頭而去。

     盧象升回到公館已是三更過後,知道許多朋友來看他,打聽和戰決策,有些人直等到将近三更才陸續散去,第二天早晨,一吃過早飯他就進宮陛辭。

    這事在昨天就已經同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聯系好了,所以他一到朝房,等候不久,就有一名小太監走出來把他引進宮去,來到金碧輝煌的左順門前。

    像一般大臣陛辭的情形一樣,皇帝并沒有出來,隻有幾個太監分兩行站立殿前。

    盧象升在漢白玉雕龍台階下恭敬地跪下去,向着莊嚴而空虛的禦座叩了三個頭,高聲唱道:“臣盧象升向皇上叩辭,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看起來這句話隻是一般的朝廷儀節,但當盧象升說出口時,他的心裡卻充滿痛楚和激情,聲音微顫,幾乎忍不住流出眼淚,因為他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這次陛辭以後,恐怕不會再看見皇上了。

     一位太監走到台階下,口傳聖旨賜給他一把尚方劍。

    盧象升雙手捧接尚方劍,叩頭謝恩,熱淚突然間奪眶而出。

     離開左順門,他到内閣去向楊嗣昌辭行。

    限于制度,楊嗣昌沒讓到内閣去坐,把他送出午門。

    臨别時候,他很想對盧象升說幾句什麼私話,但是嘴唇動了幾動,沒有說出。

    過了一陣,他終于小聲囑咐說: “九翁,皇上的意思你現在也很明白。

    國家之患不在外而在内,未能安内,何以攘外?山西、宣大之兵,皆國家精銳。

    流賊未平,務必為皇上留此一點家當。

    ” 盧象升沒有做聲,向他作了一個揖,回身就走,剛出承天門,他就接到從昌平來的報告,說是清兵雖然大部分向東便門和廣渠門一帶移動,但是也有遊騎到安定門和昌平之間的地區騷擾。

    他決定立刻回昌平軍中,對一個家丁說: “你去告訴楊老爺,就說我因軍情吃緊不能去看他,請他一二日内移駕至昌平一叙。

    ” 吩咐畢,他連公館也不回,趕快換了衣服,在長安右門外上了馬向昌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