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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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崗和茨園的地主們輪流請客。

    在杆子上稍有面子的蹚将都天天有酒席可吃,甚至有些蹚将一天赴兩次酒席。

    有些中小地主們請不到管家的和二駕光臨,隻好請二流和三流腳色。

    瓤子九和薛正禮因為是本地人,不好意思拿架子,被請的次數比别人都多。

    這樣一直熱鬧到元宵以後,酒席才慢慢地稀少起來。

     從破五以來,青年農民們就在地主們的号召下開始準備着各種故事,每天鑼鼓聲咚锵咚锵地不斷響着。

    一過初十,故事的準備越發積極,附近小村中有許多青年人被找來參加;有的白天沒有空,晚上就在月亮地加工演習。

    他們準備的故事有旱船、高跷和獅子,每一種都有兩班,好在元宵節作個比賽。

    從十四這天起,薛崗和茨園突然熱鬧,故事正式扮演了。

    附近的賣糖的,賣花生和紙煙的,吹糖人的,賣甘蔗的,唱獨角戲的,都紛紛地趕了來,在薛崗和茨國兩個寨子中尋找賺錢的機會。

    連著有好幾個年頭,薛崗和茨園沒有這樣地熱鬧過了。

    但今年的熱鬧顯然和太平時候的熱鬧不同。

    在民國初年,每逢過年,薛崗和茨園不僅有故事,而且還有戲,還有焰火。

    故事不僅在薛崗和茨園玩,而且還在附近的村莊玩,每到一家地主的門口玩一玩都有封子①。

    那時候,家家戶戶,不管貧富,還都把年節當年節。

    富人固然在年節穿戴嶄新,窮人也總要換一件幹淨衣服。

    年輕的女人們穿得花花綠綠的,滿頭上戴着花兒,臉搽得像晚霞一般紅,一群一群地擠在門外看故事,看焰火,或坐在廟前看戲。

    從方圓十裡二十裡趕來拜年和看戲的也很多,有的坐着轎車,有的坐着牛車,差不多的牛都是又肥又大的,毛色光澤得在太陽下閃閃發明。

    但今年既沒有焰火也沒有戲,年輕的女人很少露面,也很少見人穿新衣服。

    今年這熱鬧是沒有根的,隻不過是少數地主們特意為蹚将們制造的一點點熱鬧罷了。

     ①用紅紙包裹着的賞錢。

     一過元宵,薛崗和茨園有一群青年農民加入了杆子,另一群不辭而别,往遠處吃糧去了。

    這事情給一部分做父母的和地主們很大恐懼。

    做父母的害怕從此後孩子們永遠不會再安分地回到家裡,随時都有被打死危險。

    地主們擔心從此後土匪更多,下力做活的人很少,連薛崗和茨園周圍的田地也要荒了。

    他們曾經找七少商量過,希望他能夠說句話将這種普遍下水www.tianyashuku.cOm的風氣阻止。

    但七少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他甩着手說: “這是劫數,我能有啥子辦法?以我看,如其他們去遠處吃糧當兵,倒不如留在本地蹚;在本地蹚還可以照顧家門。

    ” “唉,七少,”一位比七少輩長的地主說,“這樣一來,咱這兒的地可要全荒了!” “我剛才不是說過麼?這是劫數,地荒了也隻該荒了。

    ” “到那時,不分貧富,大家同歸于盡!”這位地主說,像是哀求,又像是對七少發出警告。

     “走一步說一步。

    ”七少冷笑說,“光發愁有啥辦法?” 一位老年的農人,他的孩于入了杆子,把兩隻手抱在胸前,望着七少的臉孔,噙着眼淚說:“孩子出去吃糧我倒不阻擋,當兵總比落一個賊名強得多。

    一做蹚将,就變成一個黑人,他自己不會有好下場,還要連累家庭。

    七少,我求求你,你看我已經老老幾十歲,動一動你的金口,說句話把亮娃叫回來。

    以後我帶着他出去讨飯,至死也忘不下你的大恩。

    ” “李管家的目下正要擴充人,我怎麼敢把亮娃叫回來?人家亮娃是甘心下水,你叫我刮大風吃炒面,見管家的如何張嘴?” “七少,我求求你,你見了管家的就說我是一個孤老兒,隻有這一個孫子……” “這不能算理由。

    人家李管家的還是三門頭守的一棵孤苗呢!” 老年的農人無可奈何地自言自語說:“亮娃去年春天就說要吃糧,要吃糧,在家中沒有指望。

    我高低不讓他出遠門,順勸橫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