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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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地将片子貼在對方門上,叫做“貼片子”。

    到期限款未送到,土匪突然跑入村中,燒一些柴垛或房舍,叫做“催片子”。

    不到最後決裂,往往不傷害人命。

     “菊,白天票房頭告訴我一件事……” “啥子事?”菊生盯視着二哥的眼睛問,心口不由地跳了幾下。

     “這事情關乎咱倆的性命,你可得聽從我的話啊!”芹生幾乎是用懇求的聲調說,随後對着菊生的耳朵悄聲地說了一陣。

    “就這樣辦吧?”他又懇求說,“為着救命,有啥關系?菊,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呵!” 陶菊生低下頭沉默片刻,忽然果決地擡起臉孔,用浮着淚光的眼睛向瓤子九和二哥望了一下,說: “好吧!” 瓤子九快活地拉着菊生向麥場的中心走去,一邊走一邊叫着:“三少,他願意了!他願意了!”走到矮矮的人物面前,他吩咐菊生說:“這是王三少,快點趴下去磕個頭,叫一聲‘幹老子’……哎,你這孩子,為啥不叫呀?口羞麼?快,叫一聲讓我聽聽!” “不要勉強他,”王三少笑着說,“熟起來自然會叫的。

    ” “跟你幹老子去吧!”瓤子九把菊生推到王三少的懷裡說。

    “媽的,你真是福大命大,一步登天!” 陶菊生跟着王三少走出麥場時,麥場有一半已經籠罩着蒼茫的月色。

    他說不出内心裡究竟是高興還是悲哀,最後向二哥和同伴們瞟了一眼,瞟見他們都在望着他,他的眼珠上立刻浮一層模糊的酸淚。

    王三少帶他走進一座地主的大院落,一個肩膀上挂着步槍的大個子土匪領他們走進地主的書房。

    屋裡的床鋪已經攤好,火盆裡燃燒着一堆劈柴,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伕子蹲在火盆邊擦着煙燈罩。

    王三少往床上坐下去,從懷裡掏出盒子槍往煙盤旁邊一放,擤一擤他的鷹鼻子,望着菊生說: “你冷不冷?快點在火上烤烤手,今兒晚天氣幹冷。

    ” 陶菊生靠着床沿,微笑着搖一下頭,但他卻忍不住把雙手向火上伸去。

     “不冷就躺在對面陪我說話,”王三少和愛地說,“等填過瓤子再睡。

    ” 小伕子把燈罩擦好,安在燈上,從飯兜裡掏出來鑲銀的象牙煙盒,打開蓋子放在煙盤上,就走到外間去布置他自己的床鋪去了。

    王三少躺下去開始燒煙,一面詢問着菊生的年紀和家庭情形。

    菊生毫不畏怯地在他的對面躺下,回答着他的問話。

    由于太相信義父的親切關懷,他天真地洩露出他同芹生原來都是在信陽上學。

    不過王三少對這秘密的洩露隻微微一笑,并不表示出一點詫異,仿佛他早就曉得這秘密似的。

    停一停,王三少很感興趣地問: “你倆真是親弟兄?” “真是親弟兄。

    他是我的二哥,大我三歲。

    ” “大家都不信你倆是親弟兄,因為你的眼大,他的眼小,你長的很好看,他長的很醜。

    ” “親弟兄不一定都長得很像。

    ”菊生無法解釋地笑一笑。

    “我大哥長的很白,俺倆都黑。

    ” “要不是我把你要出來,”王三少打一個呵欠說,“再過半個月家裡不來贖,他們就要先送你二哥回老家了。

    ” 一直到此刻,陶菊生才把屈身做人義子的恥辱看淡一點,衷心感激義父的救命之恩。

    幾個鐘頭前所看見的小河夜景又鮮明地浮現眼前;那風聲,水聲,槍聲和馬嘶,也依舊清晰地留在耳邊。

    他記得很分明,管家的隻有一句若無其事的命令就結果了那個病票的生命,簡直還不如殺一隻雞子費事。

    他到土匪中已經四天,移動了三個地方,每夜都看見土匪們殺人放火,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都失掉了人性。

    如今他的生命雖暫時得到拯救,但将來的事情卻無法推想。

    他擔心家中沒力量拿錢來贖,遲早他仍得回到票房,二哥的希望會變成更大的絕望。

    想到這裡,他的心開始亂起來,而且暗暗地酸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