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啞舍·定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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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年,南頓縣。

     劉秀揣着大哥給的零花錢,走在集市上瞎轉悠。

    他現在也算是身懷巨款,按理說看上了什麼東西都可以買,但難就難在,他身上的這枚巨款,一般小販還真不敢收。

     自從那王莽篡漢建立新朝後,就下令廢除了漢朝通行的五铢錢,改用三種新推出的新朝錢币,大泉,契刀,金錯刀。

    那所鑄的大泉,重量隻相當于五铢錢的兩三倍,卻要當五铢錢五十枚用,根本沒有商販肯收。

    更别說相當于五百铢的契刀和五千铢的金錯刀了,誰瞎了眼了才肯收那看起來壓根就不劃算的新币。

     可是劉秀的叔父就是蕭縣令,俸祿都是用這些平民無法接受的新币發放的,劉秀的父親已逝,他的兩位兄長都是由叔父撫養。

    他大哥劉縯仗義疏财,雖然花銷頗多,但父親留下的遺産還算豐足,這是叔父給他們的日用,自然是故作大方地丢給了小弟,讓他自去煩惱了。

     劉秀把懷裡的金錯刀拿了出來細看,暗忖其實若不想它的價值,單看這枚錢币,倒是頗為别緻。

     這枚金錯刀是由一個銅錢和刀身組成,倒是很像戰國時期的刀币與漢朝五铢錢的組合體,質地是青銅鑄造。

    銅錢的上下用錯金的工藝,分别用黃金鑲嵌陰刻了“一刀”兩個字,美輪美奂,刀身上鑄有“平五千”三個字,所以在民間又被稱為一刀平五千,意思是這樣的一枚金錯刀,相當于五千铢銅錢。

     五千铢啊!劉秀狠狠地皺了皺眉毛,這已經相當于一筆巨款了,要知道現在雖然政局不穩,民心動蕩,可是一斤肉賣了頂了天也就二十錢,一件布袍也就四五百錢,五千铢在他們這縣城都可以買一座差一點的宅子了! 可問題是,這麼貴的金錯刀,他花不出去啊! 劉秀把這枚金錯刀握在掌心中,欲哭無淚,他已經在這集市上逛了許久了,根本沒人肯收他的這枚錢币,即使他想要賤一點兌換都沒人搭理他。

     這也在意料之中,否則他大哥又怎麼肯好心地随手給他五千铢讓他揮霍,明明擺着就是為難他。

     王莽篡漢,建立新朝,名不正言不順,緊接着推行出來的那些新政改革,更是讓人膛目結舌,根本無人遵循。

    發行出來的錢币,更是無人使用,私底下還是用着五铢錢。

    劉秀這一早上,看到剪輪五铢,昭帝五铢等都有人使用,當然最多的還是漢武帝時期發行的元狩五铢,這種用紫銅制造的紫绀錢最是得人喜歡,使用起來怕要是比正常的五铢錢還要多值上一些。

     劉秀在集市上胡亂的看着,心裡卻難免生出了些計較。

     他的出身算起來,是漢高祖劉邦的九世孫。

    雖然按照王爵封侯的慣例,到他們這一輩已經沒有半分宗室的榮耀,已經無爵可襲。

    就連叔父也不過是當了一個小小的縣令,也憑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現在王莽篡漢,他們更是失去了貴族名譽上的身份。

    可是他大哥卻一直自诩為漢朝正統,對新莽政權極端的排斥不滿,最近甚至要開始散盡家财,結交才俊有所圖謀,頗有些想要做點什麼事情的意思。

     劉秀今年才十六歲,也算是成人了,年少時就去長安遊學,見過許多世面。

    這次回來,他大哥的那點心思,他也看在眼裡。

    他有心勸阻一番,可兄長比他年長十歲,長兄如父,他根本無從開口。

     心思煩亂地逛着逛着,劉秀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集市的盡頭,地上稀稀落落地有幾個擺着的攤,他随意地晃悠了過去,卻發現其中一個攤子上竟然擺放着一些器物,看樣子都是舊物古董,頗有些看頭。

     劉秀饒有興趣地蹲下身去,忍不住伸手翻看起來。

    有些陶具容器,還有些看起來應該是秦朝的通用貨币秦半兩,幾尊青銅爵,一對青玉鳥形配,幾卷竹簡……劉秀在一堆古董裡看到一個胡亂擺放的算盤,忽然想起家裡那筆亂賬,便想要買個算盤回去好好算一算。

     别的不說,大哥的揮霍最近實在是有些太過了。

     劉秀掂了掂這個算盤,覺得這算盤的木料頗有些不起眼。

    隻是在木盤之上一排排縱向弧形的槽内,那些一顆顆的算珠圓潤可愛,似乎是用青玉琢磨而成。

    每一列的第一個珠子和下面四顆珠子的顔色都不同,是白玉制成,以一當五之用。

    劉秀撥弄了幾下,頗覺得手感潤滑,越發地喜愛起來。

     “這珠算幾何?”劉秀晃了晃手中的算盤,算盤珠發出叮當碰撞的聲音,無比的悅耳。

    劉秀擡頭朝攤主看去,才發覺這攤主居然穿着一襲黑色的衣袍。

    在周禮之中,黑色是最尊貴正宗的顔色,而秦朝時期也以黑色為尊,漢朝也是注重黑色,官吏們的袍服都是黑色的。

    劉秀其實知道黑色布料之所以那麼貴,就是因為黑色的顔色重,染色必須要經過十多次甚至更繁多的工序才能染成。

    相反為何平民都穿白衣,也就是因為白衣不用漂染,價格最賤。

     劉秀這時才發現這一身黑衣的男子非常的年輕,而且一身的書卷氣,面目俊秀,讓人看到就覺得非常的舒服。

     應該是家道中落,所以才不得不把家裡的東西拿出來賣吧……劉秀心中升起些許同情,更是起了買他的東西幫幫忙的心思。

    不過他一想到自己僅有的那枚金錯刀,就無比的頭疼,隻好率先說出口道:“在下僅有這一枚金錯刀,也不隻可用否?”邊說着,劉秀邊把那枚金錯刀拿了出來。

     那年輕攤主的視線在那枚金錯刀上一閃而過,随即勾唇微微一笑道:“這珠算有瑕疵,還是算了吧。

    ” 劉秀一挑眉,把手中的算盤翻來覆去地細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瑕疵,便當對方是不肯收這金錯刀,丢下那枚金錯刀就道:“不用找了。

    ”随即拿着那算盤便起身翩然離去。

    他算計得很清楚,這算盤雖然看起來不錯,但最多也就值個百來錢。

    這枚金錯刀雖然比較難花出去,但肯定要比百來錢值當多了。

     自覺得做了一件好事,劉秀神清氣爽,也多少感覺到他大哥為何平日裡喜歡疏财仗義,這種感覺确實很不錯。

     而在他的身後,那名攤主無語地看着扔在攤上的金錯刀,許久才歎了口氣道:“罷了……” 劉秀拎個算盤回到春陵,自然遭到了家人的各種嘲笑。

     并不是因為劉秀用了枚金錯刀換了個不起眼的算盤,而是這個算盤根本就是個壞的! 劉秀用手撥弄着算盤中間的那列木槽裡,那枚一點都動不了的算珠,有點惱羞成怒,誰都知道算盤珠是需要撥動的,可偏偏有一枚根本撥動不了,這算盤可不就是個沒人要的嗎? 劉秀也沒法生那攤主的氣,因為人家明明已經說了這算盤有瑕疵,是他自己不聽,扔下錢就走。

    劉秀覺得二哥盯着自己的眼神憂心忡忡,估計是怕自己也和大哥一樣,做個散盡家财的敗家子。

     劉秀被看得一陣心虛,低着頭揣着算盤溜回自己的屋裡,他想把那顆卡住的算盤珠摳出來,用磨石磨小一圈,應該就可以用了。

    那顆珠子是瑩白色的,細膩無暇,如凝脂一般潤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劉秀覺得這顆珠子要比其他珠子漂亮許多。

     喏,也許是因為大上一圈的原因吧? 劉秀想盡了辦法,都沒能把那個珠子摳出來,除非要破壞算盤的木槽。

    劉秀忙得一頭汗,非常不理解這個算盤究竟是怎麼做出來的,這珠子這麼大,居然也能塞進木槽裡,根本就不合理。

    結果他費盡心思,也不過隻能讓那顆珠子原地轉動而已。

     難道真的要把這算盤拆開? 劉秀剛起了這個念頭,突然聽到屋裡響起了一個悅耳的女聲,懶洋洋地說道:“我勸你打消那個念頭。

    ” 劉秀猛然一驚,趕緊回頭過去看,發現在他的床上居然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