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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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鬼狐故事,以割草賣草為生,提到張老六,我的眼前立即展開了故鄉那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金秋時節,草梢黃了,草縫裡盛開着野菊花,滿甸子香氣濃郁。

    天藍得令人目眩,藍天上懸挂着白得讓人頭暈的雲。

    我們趕着牛,跟着張老六,到荒草甸子裡去。

    頭上一片婉轉的鳥鳴,地下奔跑着野兔子。

    到了甸子邊緣,老六說:“孩兒們,偷豆子去吧!”我們一窩蜂撲到鄰村的豆地裡,每人拔一堆幹透了的豆棵子,抱着,跟着張老六,牽着我們的牛,深入到草甸子中央。

    老六把我們偷到的豆棵子集中起來,吩咐我們去拾點幹草。

    我們一哄而散,四下裡拾來幹草,集中到老六身邊,老六把幹草順成一溜,把豆棵子均勻地鋪上,然後在上風頭點上火。

    火似一條龍往前走,噼噼啪啪豆爆響。

    火着到頭,地下餘下長長一條灰燼,個别的草梗還在扭曲着燃燒,冒着細弱的青煙,大批的青煙消散在草地裡。

    适才的火焰烤得我們肚皮灼疼,焦豆的香味已從薄灰中散出來。

    張老六的秃頭上汪着一層油,沾着幾線白灰。

    我們都看着我們的領袖。

    他說:“脫下褂子來,都給我煽!”我們脫下褂子,煽煽煽!煽煽煽!煽走灰燼露出青色的地皮和均勻地散布在地上的焦黃的豆。

    張老六燒豆的技術一等第一,不焦糊不夾生,又酥又脆,香氣滿嘴。

    他說:“吃吧孩兒們!”嗷地一聲我們撲上去,有跪着的有蹲着的,用最快的速度吃。

    有單手撿了往口裡掩的。

    有抓起一把吹吹灰屑整把往嘴裡掩的——這是我的方式,雖笨拙但實惠,缺點是經常把泥塊、兔子屎之類的東西吃到嘴裡去。

    張老六是吃豆的技術能手,他左右開弓,手指像雞啄米一般迅速。

    我們是把豆掩到嘴裡,張老六是把豆遠遠地投進嘴裡。

    他不用眼睛,全憑感覺,焦黃的豆粒百發百中地蹦到他的嘴裡去。

    吃完豆後,我們的嘴巴烏黑,張老六的嘴巴灰塵不沾。

    錢英豪羨慕他吃得潇灑,跟着學,開始很慢,不幾天後便超過了張老六。

    錢英豪心靈手巧,學什麼會什麼,上樹、凫水、夾鳥、打彈弓,都是一流高手。

    我也跟着他練這練哪,但什麼也練不成…… 他找了一個酒瓶子放在窗台上,退後幾步,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黃豆,對我說: “看着。

    ” 然後他把那些黃豆一粒粒地往酒瓶裡投,雖然不是百發百中,但也是八九不離十。

    我很佩服但決不驚訝,我知道他什麼事都能幹出來。

    他說: “看到了?” “看到了。

    ” “明白我的意思了沒有?” “不明白。

    ” “你真笨!” “我從小就笨,别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 “我想咱倆出個吃豆的節目。

    ” “怎麼吃?” “咱倆上台,你張着口,我把豆粒一粒粒都投到你嘴裡去。

    ” 我一聽就火了,說: “你想用生黃豆脹死我?” 他笑着說: “你個笨蛋,我到炊事班炒熟不就行了。

    ” 我擔憂地說: “你能保證顆顆都投到我嘴裡去?” “咱練練試試。

    ” 他讓我背靠窗台站着,他自己退到牆根,命令我: “張開口!” 我張開口。

     “把嘴咧大點。

    ” 我咧大嘴。

     他摸出黃豆,投過來,黃豆打到我的鼻子尖上。

     “你别瞎胡鬧了!”我摸了一把鼻子說。

     “第一顆不算,人家炮兵打炮還允許試射三發呢!好夥計,張大嘴,讓我練練。

    ” 我仰起頭,張開嘴。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粒黃豆,稍微一瞄準,嗖一聲,那粒黃豆果然恰好飛進我的口腔。

    連續投了十幾顆,除了有一顆打在我嘴角上彈落在地外,其餘的發發命中。

    這時正好副指導員進來,一看這陣勢,問道: “錢英豪,你又拉着趙金搞什麼鬼名堂?” 錢英豪說: “報告副指導員,我們倆正在排練文藝節目。

    ” 副指導員說: “什麼文藝節目?” 錢英豪說: “吃豆。

    ” 我把嘴裡的黃豆吐出來攥在手裡,看着錢英豪對副指導員連說帶比劃地講解着我們的節目。

    錢英豪說完了,副指導員歪着嘴笑道: “你這小子滿肚子歪門邪道!你們表演一下給我看。

    ” 錢英豪又把幾十顆黃豆扔到我的嘴裡,這次是每發必中,沒有一顆瞎的。

    副指導員也不由地贊歎道: “你小子,在這兒當兵真是屈了材料,應該把你送到雜技團裡去!這個節目基礎不錯,來來來,咱把它提高一下!” 副指導員很有文藝細胞,他讓我不要僵立不動,要主動配合錢英豪。

    副指導員說: “這個節目有兩個方面的要求,第一方面的要求是針對錢英豪的:你要練到不論從什麼角度、不論用什麼姿勢,都能把黃豆投到趙金嘴裡去。

    第二方面的要求是針對着趙金的,趙金要練到能用嘴巴接到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