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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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

    想想吧,想想貝多芬。

    想想看,盡管我事實上對此一無所知,但我還是能夠想象,在某個寒冷的維也納的夜晚,他用羽毛筆潦草地寫下樂章,但自己卻無法聽見。

    他生活貧苦,隻靠菲薄的薪俸為生。

    我想着,微微地笑了,盡管這痛苦的笑使我的臉上流下了鮮血――他們給他擡來一架又一架新鋼琴,隻因為他的彈奏太有力了,太暴戾了,太猛烈了。

     而她呢,美麗的瑟貝爾,她定是他美麗的女兒。

    她那有力的手指亦令人驚怖的力度扣擊着琴鍵,如果他能穿越時空看到她,一定會感到高興的――在衆多狂熱崇拜他的弟子與膜拜者之中,居然還有這樣一位特别的瘋姑娘。

     那個夜晚,天氣開始轉暖。

    冰雪開始融化。

    是的,沒錯。

    我緊閉雙唇,微微擡起右手,這樣就可以移動右手的手指了。

     但我沒有忘記那兩個人,那對不相稱的夥伴。

    一個是創造了我的人,另一個則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敵手――瑪瑞斯和桑提諾。

    我還得再看看他們。

    于是我謹慎地将我微弱而敏感的心靈感應波送出去。

    有一個刹那,我看到了他們。

     他們站在大廈中心的焚屍爐前,把所有精心收集來的證據都投進火焰的血盆大口,火焰翻卷騰躍着吞噬了一切。

     多奇怪,他們難道不想用顯微鏡看看這些殘骸嗎?其實我們族類中的其他一些人已經這麼幹過了。

    但他們為什麼偏要看那些已經在地獄般的烈火中被燒焦者們的骨頭和牙齒,把它們放在玻璃切片上仔細觀賞,為什麼不從你自己蒼白的肌體中取出樣本呢?――你自己的手是可以奇迹般的痊愈的呀,就像我現在完全康複了一樣。

     我窺視着他們,地下室的牆壁在我眼前如煙霧般缭繞,環繞着他們,他們腦中有意識微弱的波束。

    我集中全力透視那片薄霧,于是看到了桑提諾,那粉碎了我唯一的青春歲月的人,他的面孔柔和而充滿困惑。

    而我的舊主則面帶希冀地凝視着那團火焰。

    “完事了,”瑪瑞斯用他那種甯靜而命令式的口吻說,他們彼此用優美的意大利語交談,“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别的事情要做。

    ” “我們可以闖進梵蒂岡,把聖紗偷出來,”桑提諾說,“他們有什麼權利要求擁有這樣一樁東西。

    ” 我隻能看到瑪瑞斯外在的反應,他猛地搖頭,之後露出了他那彬彬有禮,泰然自若的笑容,“為什麼?”他似乎心無城府地問道。

     “那聖紗對于我們來說有什麼意義呢,吾友?你覺得它能讓他恢複神志嗎?原諒我,桑提諾,你還太年輕了。

    ” 他的神志,讓他恢複神志。

    這一定是說萊斯特,不可能是在說别人。

    我冒着危險搜索桑提諾的心志,讀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感到異常恐怖,但還是克制自己繼續窺看他們。

     萊斯特,我的萊斯特――他可不是他們的萊斯特,是不是?――我的萊斯特經曆了這場可怕的傳奇故事之後發了瘋,咆哮終日,被我們族類中的最年長者羁押起來,以便維持我們生存的平靜,讓他不能洩漏我們的秘密。

    他即将被毀滅,隻有我們最年長的吸血鬼才能完成這件事,沒有人能為他求情。

     不,不能這樣。

    我輾轉掙紮,感到痛苦的振顫,它們熾紅藍紫,閃耀着橙黃的光輝。

    自從堕落以來,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些色彩。

    我的意識恢複了,怎麼會這樣,萊斯特即将被毀滅!他被囚禁起來,就像數個世紀之前,我被桑提諾關押在羅馬的地下墓穴裡一樣。

    啊,上帝,這比太陽的烈火還糟,這比讓我動了殺機的那個野蠻的兄弟痛打面頰紅潤的小瑟貝爾,把她從鋼琴旁邊拖開還糟。

     但這時我的偷窺導緻了不良的後果。

    “我們快走吧,”桑提諾說,“我感覺有些不對頭,我說不上來,好像有某個人就在我們身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好像有某個和我一樣強大的家夥正在數裡之外傾聽我的足音。

    ” 瑪瑞斯看上去友善,好奇而毫無戒心,“今晚紐約是我們的,”他隻是說。

    接着他望着熔爐,面上微微閃過一絲恐懼,“除非是某個執著于生命的魂靈,依然附在他生前穿戴的蕾絲與天鵝絨上。

    ” 我閉上雙眼,啊,上帝,讓我的意識關閉,讓它緊緊關上吧。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穿透我知覺之外柔軟的屏障。

     “但我從不相信這樣的事情,”他說,“我們自己就是某種類似聖餐的奇迹,你說呢?我們保有這命定的身體,從而成為某位神秘神祗的肉體與鮮血。

    這紅色的發絲與燒焦破爛的蕾絲說明什麼呢?他業已溘然長逝。

    ” “我不能理解你,”桑提諾溫和地承認,“但如果你認為我從不曾愛過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 “我們走吧,”瑪瑞斯說,“事情都做完了,所有遺留的痕迹都已經被抹去。

    但是你要以你那古羅馬天主教的靈魂起誓,你不會去偷那面聖紗。

    此刻上百萬雙眼睛正牢牢盯着它呢,桑提諾,況且任何事情也沒有因此而改變。

    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