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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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稱自己曾經瞥見這難以描述的永恒伊甸? 這個惡魔蒙那克聰明地舉出他的例子,解釋人們何以同情他的罪愆,他,隻有他曾反對那無情而冷漠的上帝,祈求那位神明帶着同情,把他的目光投向下界,看一看那些有血有肉的生靈,他們自身無私的愛難道沒有締造出值得他關愛的靈魂嗎? 這正是路西華如黎明之星般堕落的故事——一個天使祈求上帝,讓人類的兒女們都擁有天使的面容與心靈。

    “把天堂賜給他們吧,主,當他們在我的學校裡學會熱愛你所創造的一切的時候。

    ”啊,《惡魔蒙那克》是講述他的這次冒險的書,一整本書的内容可沒法被壓縮在這樣短短的幾段話裡面。

    但這些是當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那時我坐在紐約那冷寒刺骨的房間裡,凝望着萊斯特狂亂地走來走去,大雪飛揚,天空灰白一片,他嘶吼,咆哮着,和着下面城市的喧嚣,我摒住了氣息,竭力抑制内心深處的擔心。

    我擔心當他的故事講到高xdx潮部分時,我可能會反駁他,令他失望。

    我可能不得不提醒他,他不過是将無數聖人所進行過的神話之旅重複了一遍,隻是賦予它更新,更美好的形式。

     是這樣的嗎,一所學校取代了但丁曾經描述過的無至盡的火環,他的描寫如此令人生畏,以至于溫和的弗拉·安吉裡科都不情願把那種赤身**的凡人們陷落在火焰之中永久受苦的場面描繪出來。

    一所學校,一處希望之地,一個對拯救的許諾,它是如此寬宏,以至于甚至向我們這些夜晚的孩子張開懷抱,盡管我們像遠古的匈奴人與蒙古人那樣殺人無數。

     啊,這幅死後的圖景實在太美好了,塵世間的恐怖煩擾可以在一位聰慧而遙遠的上帝那裡得到休憩,而魔鬼的荒唐行為背後竟然具備這樣敏銳的智慧。

     這難道竟然是真的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詩歌與繪畫難道正是映照出了那種充滿希望的輝煌境界? 這似乎令我感到悲傷;幾乎令我崩潰,我擡起頭來,卻不敢看着他的面孔。

     但是他突然講到這樣一件事,對于他來說,這隻是一件往事,但它卻在我面前不住進逼而擴大,壓倒一切,牢牢占據了我的全部心思。

    他講着,講着,我卻不能把這個念頭從我腦海中驅逐出去:他,萊斯特,曾在通往髑髅地的道路上吸了基督的血。

    他,萊斯特,曾與這上帝的化身交談,這位上帝的化身憑借自己的意志走向各各他那可畏怖的死亡。

    他,萊斯特,恐懼而顫抖地矗立在狹隘而灰土飛揚的古代耶路撒冷的道路上,見證我們的主從哪裡經過,而那位主,我們活着的主,肩上背負着沉重十字架的主,竟把他的咽喉伸向萊斯特,這被選中的學生。

     啊,如此的奇想,這樣的瘋狂,奇想。

    而這個故事比任何事傷害我都深。

    我從未想到,它竟然會化為一團火焰,燃燒在我的胸口,扼住我的咽喉,使我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我不希望這樣。

    我隻有想象這樣的場景是多麼的離奇和愚蠢,仿佛這是解救我受傷心靈的唯一辦法——古代的耶路撒冷,灰土飛揚的街道兩旁圍繞着憤怒的人群,眼看着流血的基督遭受鞭笞,在木架的重壓之下蹒跚走過——此外還有那個古老而甜美的傳奇,一位婦女展開紗巾,為基督拭去面上流淌的鮮血,籍此竟然獲得了他永恒的肖像。

    大衛,一個人無需像你這般博學多才,也知道這些聖徒其實總是在漫長的世紀裡被另外一些聖徒們編造出來的,正如在鄉村的基督受難劇中出演群衆角色的男女演員。

    但是維羅尼卡!維羅尼卡,這個名字意味着真正的聖像。

     而我們的英雄,我們的萊斯特,我們的普羅米修斯,他從莊嚴可怖的天堂與地獄中逃脫,從十字架所在之地歸來,手裡還拿着上帝親手交給他的聖紗。

    不要哭!我不會哭的!他奄奄一息地歸來,像瘋人一般跑過紐約的大雪,把那一切都扔在背後,隻是為了回來和我們在一起。

     我頭昏目眩。

    心裡在劇烈地交戰。

    我無法凝視他的面孔。

     他講啊,講啊,又一次講到那藍寶石般的天穹與天使的歌唱。

    他同你和朵拉論辯,也同自己交鋒,你們的談話就像是粉碎的玻璃一樣。

    我簡直受不了了。

     他體内竟然有基督的血嗎?基督的血曾流經他的雙唇,他那不潔的雙唇,不死的雙唇。

    基督的血難道把他的身體變成一個古怪的聖禮容器?基督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