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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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體裡萦回。

     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徹底吸引年輕的我。

     但瑪瑞斯并不希望我這年輕急躁的嗜血動物夜複一夜沉溺血宴,隻知饕餮,頭腦空空。

     “你得開始認真學習曆史,哲學還有法律了。

    ”他說,“你注定不能去帕多瓦大學讀書了,你注定忍耐。

    ”于是每當我們結束夜晚的秘密使命,他就逼着我回到溫暖的宮殿裡去讀書。

    他希望我同利卡度以及其他男孩們保持某種距離,以免他們對我發生的變化産生猜疑。

    事實上,他說盡管他們未必能夠清醒地意識得到,他們還是“知道”我所發生的變化。

    他們的身體本能已經告訴他們,我不再是凡人。

    盡管再過一段時間,他們的意識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你隻需對他們表現出禮貌與愛,以及徹底的寬容。

    但是要保持距離。

    ”瑪瑞斯告訴我,“一旦他們意識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事實,你得向他們保證,你不是他們的敵人,你仍然是他們所愛的那個阿瑪迪歐,盡管某種改變發生在你身上,但你在他們面前卻仍然是原來的你。

    ”我理解了。

    我立刻就感覺到對利卡度和其他男孩們更深的愛情。

    “但是主人,”我問道,“你難道從來不會對他們感到不耐煩嗎?他們思維遲緩而且笨拙。

    我也愛他們,但是你在他們面前一定比我更有優越感。

    ”“阿瑪迪歐,”他溫和地說,“他們都會死的。

    ”他臉上頓時充滿悲傷。

    我頓時感悟到了他那充滿情感的悲傷。

    它噴湧而出,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他們都遲早會死,而我則永生不朽。

    從那以後,我對他們更加耐心了,我盡情地觀察他們,研究他們,但卻不讓他們知道。

    但他們言行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會如此奇異地熠熠生輝,這是因為……他們遲早都會死。

    太多太多東西需要描述了。

    此刻簡直難以盡述在最初的那幾個月裡發生的事情。

    況且那時我也不能了解,哪些事情後來會對我産生深遠的影響。

     我目光所及之處都能看到事物演變的過程,随處都可以嗅到腐敗的氣息,但我也能夠看到生長的神秘,萬物竟然就是這樣欣然孕育花朵,不斷成長的,這簡直是魔術般的力量。

    一切都在發展變化,最終走向成熟或跨入墳墓。

    這一切真讓我心醉神馳。

    但我并不樂于見到人類心志的消逝與死亡。

     我在政府和法律的學習方面困難重重。

    盡管我的閱讀速度變得很快,對語法也有迅速的理解力,但是對于那些來自古老年代的羅馬法,以及被稱為《民法大全》(CorpusJurisCivilis)的東羅馬帝國的偉大法典――主人稱其為有史以來最完美的法典――我還是提不起起興趣。

    “世界确實是在不斷進步,”瑪瑞斯教誨道,“每一個世紀,文明都愈發向着正義傾斜。

    平凡的人們邁出偉大的步伐,分享本來由強權者所占有的财富;而藝術也在随着人類自由的增長不斷進步,變得更富于創造力和想象力,變得更美。

    ”我隻能從理論上了解這些。

    我對法律不存信心也沒有興趣。

    事實上,我對主人的觀念懷有輕蔑之情。

    啊,我是說,我并不是輕視他本人,但我确實對法律,法制機構以及政府組織懷着隐隐的鄙薄。

    這一鄙薄非常之徹底,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

    主人卻說他能夠理解我的想法。

     “你來自一個黑暗的野蠻國度,”他說,“我真希望能把你帶到兩百年前,拔都還沒有到來的時代――就是這位成吉思汗的兒子,将俄羅斯富麗的基輔劫掠一空――在那個時候,聖索非亞大教堂的穹頂還是純金制成,她的子民則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古老的光榮隻能令我作嘔,”我不想惹他生氣,隻是靜靜地說道,“我從孩提時代就聽夠了這些發生在久遠年代的故事。

    我們居住在結冰的河流邊,破舊的木頭房子裡面,我坐在火邊瑟瑟發抖,耳聽着這些陳詞濫調,任憑老鼠在屋子裡跑來跑去。

    這些一點都不美,除了那些聖像,還有父親口唱的歌曲。

    啊,是的,在我們所說的那片廣袤無邊的土地上隻存在堕落。

    除非你親自到達那裡,你是不可能理解俄羅斯的――除非你曾經像我一樣,跟随父親穿越苦寒的森林,去到莫斯科,諾夫哥羅德,或東方的克拉科夫,”我的語氣失去了控制,“我再也不願回想那些時光與那些地方,”我說,“生活在意大利的人是絕不可能忍受那種地方的。

    ”“阿瑪迪歐,法律與政府的進步在每一個國家和人民之中都是不同的。

    很早以前,我曾經告訴過你,我選擇威尼斯是因為她是一個偉大的共和國,她的人民都是從事貿易的商人,并籍此與塵世相聯。

    我熱愛佛洛倫薩是因為那偉大的銀行家族美迪奇,他們并不是徒有貴族稱号而不勞而獲的老爺,隻知道憑着生來具有的特權嘲笑别人的努力。

    意大利一切偉大的城市都由勞動者,創造者與行動者們所締造,因此在這裡,一切組織與系統也都得到更大的認可,而男人與女人們在生活中也能随時享有更多的機會與自由。

    ”這場談話令我氣餒。

    這些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阿瑪迪歐,世界現在是屬于你的,”主人說,“所以你必須從長遠的角度去看曆史。

    世界的狀況會不時逼迫着你,最後,你将像所有永生者一樣發現,不能将自己的心靈摒除在塵世之外,特别是你這樣一個人。

    ”“為什麼?”我故意唱反調,“我覺得自己可以閉上眼睛。

    人們成為銀行家還是商人,這同我有什麼相幹?我有什麼必要關心自己所在的城市是否由商船艦隊所營造?主人,我甯可永遠凝望着宮殿裡的圖繪。

    我甚至還沒有開始觀察《三聖賢之旅》上面的細節,這裡還有其他那麼多油畫,更不用說整座城市裡面的全部。

    ”他搖頭。

    “對繪畫的研究最終會引導你研究人性,而對人性的研究終将使你對整個世界上人類的狀況感到歡喜或悲傷。

    ”我不相信他所說的,但是仍然無法改變課程。

    我還是得按部就班地學習。

    主人比我具有更多能力,但他告訴我,随着時光流逝,我也會掌握這些。

    如果條件适宜,他可以用意念制造火焰――也就是說,他可以引燃塗滿樹脂的火把。

    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攀着窗台登上一所大廈,動作極為優雅。

    他可以下潛到大海的任何深處。

    當然,他那吸血鬼的視覺和聽覺也比我更敏銳有力,而當聲音侵入我們的耳朵時,他也知道如何大力地将它們摒除在外。

    我也必須學會這一項技能,事實上我學得異常刻苦,因為威尼斯總是充斥了那麼多刺耳的嘈雜和祈禱。

     但他還具備一項我沒有的能力,那就是他可以快速地淩空長途飛翔。

    他已經向我展示過多次,但是每當他把我托舉而起,攜着我飛在空中時,他都會讓我蒙住臉,或者把我的頭壓下來,這樣我就不能看到我們是怎樣地到達了什麼樣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何以對此諱莫如深。

    終于有一個晚上,他拒絕帶我飛去裡多島觀看晚宴上的煙火表演和水面上燈火通明的大船,我這才向他逼問。

     “這是一種令人驚怖的力量。

    ”他冷冰冰地說,“雙腳離開大地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起初還沒有這樣災難般的感覺,但一旦掌握了技巧,可以慢慢升到天穹的最高處時,就會從靈魂深處感到刻骨銘心的寒冷。

    這力量不僅是超自然的,簡直是淩駕自然之上的。

    ”我可以看出他對此感到痛苦,他搖着頭。

    “這是真正非人類的能力,我無法從人類那裡學習如何善用。

    在我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