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站在子午線上的男人

關燈
“哈哈,不要再說傻話了。

    我寫那篇論文,不過是為了讓田中老師大吃一驚而已。

    ” 田中老師是一個嚴謹耿直、毫不風趣的民俗學教授。

    淳子揶揄地說出了她的名字,忍不住笑了。

     “主題是有關明石原人的事。

    ” “這樣啊。

    ”由香裡懂了。

     明石之所以出名,首先因為它處于東經135度經線上,是日本标準時間的原點,其次就是因為明石原人了。

    其他還有明石城及柿本神社、《源氏物語》的故鄉、魚市場、烤雞蛋等。

    後面幾項名氣差不多,倒沒什麼上下之分。

     “明石原人的遺骨到底是真是假,到現在還沒個定論。

    發現遺骨是在1931年,到現在已過了六十多年了,這期間一直有人質疑它的真實性。

    十年前,基本認定它是假的,但1986年進行挖掘調查時,出土了留有加工痕迹的木片,于是又認為它是真的了。

    雖然大家對明石原人本身就有興趣,但我覺得這個争論的過程更為有趣。

    在追逐名譽的過程中,也多少暴露出學者的自私。

    就算他們心裡認為對方的學說是正确的,但如果表示贊同,那麼自己所依據的學說就有被否定的危險,所以絕對不能認輸。

    我嘛,到處搜集這些逸事,甚至連正事都忘了。

    ” 淳子手抓着吊環滔滔不絕地說着,眼睛則透過車窗凝望着明石海峽。

    由香裡看着她的側臉,隻覺得她生氣勃勃。

    她不由得被淳子本身的魅力所吸引,對談話本身反而不太在意。

    可是,正當由香裡聽得入神時,淳子突然吃驚似地停止了說話。

    由香裡奇怪地看了看淳子,她與平時不太一樣,口張得大大的,顯得有點呆,嘴裡還喃喃地說:“真怪呀。

    ” 這時電車正好到達須磨浦公園站,乘客上下車後,車門立刻又關上了。

     順着淳子的視線看去,是檢票口對面的廣場。

    須磨浦公園站,如名所示,是專為須磨浦公園設的站。

    車站周圍沒多少住宅,因此上班上學的乘客也比較少。

    即使如此,也能偶爾看到急匆匆趕車的乘客以及互相打招呼或站着說話的人。

     淳子看到什麼了?由香裡很納悶,也隔着車窗看過去,可卻無法斷定她到底在看什麼。

     “有什麼奇怪的事嗎?” 由香裡問道。

     “嗯?哦,我剛才看到一個令人稱奇的會面。

    ” 淳子伸長脖子,戀戀不舍地回望着被電車抛在後面的站台。

     “奇怪的會面?你是說站在那裡說話的兩人嗎?” “嗯,你也看見了,穿黑夾克的男人。

    ” “在檢票口右側的那兩人嗎?打扮得一模一樣。

    ” “你看得很清楚嘛。

    ” “是啊,打扮得那麼相像,當然引入注意了。

    他們是誰呀?” “我也不太清楚。

    上次在采訪時見過,那時他們正互相謾罵。

    但是,他們到底在那裡幹什麼呢?……” 淳子面露疑惑之色,眼神四處遊離,最後又定定地望着遠處,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麼。

     車到須磨站,由香裡招呼了一聲:“我先走了。

    ”直到這時,淳子這才“啊”的一聲回過神來。

     由香裡出了站台,遠遠看見車中的淳子慌慌張張地将放在行李架上的文件包拿下車,嘴裡還在說着什麼,似乎也打算下車似的。

     “她也要下車嗎?”由香裡正感到奇怪,車門卻已關上了。

     電車開動了,由香裡從入縫中看到淳子的臉,不知怎的覺得她離自己極為遙遠了。

     2 11月3日是文化節,次日是休息日。

    其後一天,由香裡仍覺得身體不适,因此連逃了兩節課。

     大約從10點開始,由香裡就貓在圖書館裡,埋頭查找有關《源氏物語》的資料。

     雖然現在考慮畢業論文的事還為時過早,但由香裡已決定将畢業論文的主題定為《源氏物語》中的“須磨卷”及“明石卷”。

    這對于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往返于明石與須磨之間的自己來說,就如同量身定做的一樣。

     神戶女子大學的圖書館是為紀念建校五十周年而修建的,非常豪華,地面三層,地下還有兩層。

    樓房本身就很高級,内部設施就更是超豪華了,有好幾個大廳及會議室,連閱覽室的角落裡都安上了視聽設備。

     可是,學生是否充分利用了圖書館,以不辜負其如此完善豪華的設備,就值得懷疑了。

    但至少由香裡是不讨厭單獨呆在圖書館的。

     人的一生當中,總有一個非常熱衷于學習的時期。

    早的話,也許從小學就開始了,可是由香裡直到上了大學,才覺得自己總算有那麼點學習的意思了。

    即使以前考高中考大學時,她也沒像現在這樣熱心學習過。

    在她看來,為考試而學習,太不值了。

    高考前她痛下苦功學習了一陣,總算考上了大學,感覺自己已達成人生的一半目标了。

     再者,她也沒辦法不充分利用如此優越的學習環境,小學直至高中簡直無法與之相比。

    同樣都交納學費,卻有同學一次都未踏入過圖書館,這對于由香裡來說,簡直無法相信。

     “須磨”與“明石”收在《源氏物語》的第三卷,講的是源氏受到天皇的懲罰,隐居在須磨這個流放地的一段日子。

     讀《源氏物語》,最讓人吃驚的是源氏的見異思遷。

    他仗着高貴的身份及驚人的美貌,頻頻引誘各種女性,并一個接一個地将她們弄到手。

     甚至在他不得不隐居于須磨海岸時,還老奸巨猾地将明石人道的女兒弄到手。

    提到明石人道的女兒,由香裡可就不能把她當做毫不相關的人了。

     “真是難以饒恕……”由香裡非常憤怒。

    她有一種預感,越是讀《源氏物語》,她就會越覺得男人不可信任了。

     即使這樣,她仍覺得被源氏迷住了。

    如果自己身臨其境,肯定也會和衆多的貴族女子一樣,逃不過源氏的手心吧。

     但是,現實生活中還找不着像源氏那樣充滿魅力的男人呢。

    如果眼前出現了源氏那樣的人,我自己也會像紫上那樣被他俘虜了吧――她沉浸在幻想中。

     “果然在這兒。

    ” 一個酷似六條禦息所的陰沉的聲音,将由香裡突然拉回到現實中。

    回頭一看,原來是教務處的女職員筱原愛子,正在得意地笑着。

    在她身後,還跟着兩個男人。

    她的綽号是女“CIA”,能精确掌握學生的動向。

     那兩個男人走上前來,筱原愛子介紹說:“她就是崎上由香裡。

    ”接着又向由香裡介紹道,“他們是刑警。

    ” 在學校内碰到除教授及職員之外的男人本身就是件稀奇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刑警。

    由香裡有點驚惶失措,甚至連招呼都忘了打。

     “是崎上由香裡小姐嗎?” 刑警取出夾在筆記本裡的名片。

     兵庫縣明石警察署刑警課刑警隊長岡本雄二 他大概有三十歲,長相及體形都給人一種很壯實的感覺,的确像個警官。

    另外一人看起來年齡還大一點,但沒給名片,肯定是他的下級。

     “是,我是崎上。

    ” 由香裡站起來,有點躊躇地回答說。

     “你認識前田淳子嗎?” “嗯,認識。

    前田出了什麼事嗎?” “這個……前田自上月末就失蹤了。

    ” 筱原愛子從旁插嘴道: “崎上你平時和她很熟,所以我想你是否知道點什麼……” “不好意思,”岡本隊長擡起頭來制止了她,“我們來問她,非常感謝。

    ” 筱原愛子不滿地退下去了。

     “你說失蹤,是真的嗎?” 由香裡難以抑制住不安,急忙問道。

    也許是無意中聲音變大了,寬闊的閱覽室裡學生們的眼光紛紛掃過來,她自己也注意到了。

     “對不起,請到那邊說話。

    ” 刑警帶頭走到門廳,就像帶她在自己家裡逛似的,還勸由香裡在椅子上坐下來。

     “據說崎上小姐與前田小組關系非常親密。

    ” “足,她是我大師姐,很照顧我。

    ” “原來如此。

    那麼,崎上小姐與前田小姐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嗯,我想是上周的星期五,10月30号。

    ” “在哪裡見到的?” “電車上。

    我上學時經常和她在山陽電車上碰到。

    前田是去大阪報社上班。

    ” “在哪兒分手的?” “須磨站。

    因為我在那兒下車。

    ” “那個時候前田說了什麼嗎,或者說有什麼異樣嗎?” “異樣?沒有……前田真的失蹤了嗎?” “确實如此。

    三天前,她家裡人正式向警局提交了請求幫助尋找的申請,所以我們開始進行調查。

    ” “……” 由香裡頓住了。

    淳子失蹤――她還沒完全弄懂它的意思。

    她想起淳子擡起眉毛盯着明石海峽,嘴裡說要寫關于明石原人的調查報告的樣子,一點都想不到她居然會失蹤。

     據刑警說,前田淳子失蹤,應該是在由香裡從須磨站下車與之分手的那個星期五的事。

    那之後,就沒人再見過淳子了。

     “那天她也沒去報社上班。

    這樣,從目前問到的情況來看,崎上小姐你可能就是最後的目擊證人了。

    ” 刑警用一種好像由香裡把前田淳子怎麼樣了的目光看着她。

     報社早晨的上班時間比較松,前田淳子卻總是規規矩矩地準時到達。

    但是,隻有在那天,直到中午,幾乎所有人都上班了,她還是沒出現。

     因為事先約好有事要商量,而且她無故缺勤也是件奇怪的事,所以同事打電話到她家詢問,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她母親說她“和平常一樣離開家了”。

     據說,當時編輯部的富永還在想:“這家夥,是在鬧别扭了嗎?” 頭天,富永為淳子寫的稿件狠狠說了她一通,大意是:“你認為這種幼稚的采訪也能上報嗎?” 淳子委屈地把嘴撇成了一字,一言不發。

    “她會哭吧?”富永竟有點期待。

    淳子的眼裡一點淚光都沒有,但也許她心裡會覺得委屈得恨不得死去吧。

     “咳,希望她不要起什麼怪念頭。

    ” 富永開玩笑地說道,周圍哄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