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關燈
樓上屋裡的一個櫃子連根拔起,從這扇窗中扔了出去,他現在已經記不清為什麼了。

    他後來又為窗戶重安了玻璃,因為冬天一腿從那扇開着的窗戶裡跨了進來。

    但櫃子還和它落下去的時候一模一樣地呆着,一個抽屜跳出來,像伸出的舌頭。

     1944年,加利?佩爾維爾二十歲時,曾單槍匹馬地在法國炸掉了一個德軍的碉堡。

    這次業績後,他又帶着班上剩下的士兵前進了十英裡,直到他帶着六處槍傷倒下,傷是他在擔任機關槍手時受的。

     他因此被滿懷感激的祖國授予最高榮譽――傑出服務十字勳章。

     1968年,他在福爾堡的商業區找到布迪?托格遜,把勳章變成了一個煙灰缸。

    當時布迪很震驚,加利要求把十字勳章做成一個馬桶,這樣他可以在裡面拉屎,但它沒有那麼大,布迪延續了故事,也許這符合加利的原意,也許沒有。

     不管怎麼樣,這都讓當地的嬉皮土崇敬得要命。

    1968年的夏天,大多數嬉皮士正和他們富有的父母一起在大湖區度假。

    這之後,他們就要在九月回到大學,顯然,他們在那裡終日研習的隻是抗議、酗酒和姑娘。

     布迪?托洛遜在福爾堡的埃索車站附近工作,空閑時間他也做些定制鑄造的活。

    就在他把加利的勳章變成一個煙灰缸之後,這段故事上了羅克堡的《呼喚》報。

     故事是一個當地的鄉巴佬記者寫的,他把這件事理解成一種反戰姿态。

    故事登出來之後,喀皮士們就在3号鎮道路邊加利的住所前陸續出現。

    他們中的大多數想告訴他,他“很激進”,一些想要告訴他“重了一點”,有幾個想要告訴他“真地媽太過分了”。

     加利給他們看的卻隻是同一樣東西,他的溫切斯特30-06手槍。

    他告訴他們,從他的領地滾出去,對他來說,他們都隻不過是一群長頭發,四處亂竄,愛發牢騷的蠢豬或思想激進的***機器。

     他告誡他們,他會一槍把他們的腸子從羅克堡打到弗賴伊堡,而且連屁都不會放一個。

    過了一段時間,喀皮士們就不來了,這就是有關他的傑出服務十字勳章的事情。

     有一顆德國人的子彈把加利?佩爾維爾的右睾丸打掉了。

    一個軍醫發現它被打爛,飛濺在軍用内褲的褲底上,另外一隻則基本保存了下來,所以他有時還可以很自尊地**。

    偶爾加利會告訴喬?坎伯,他還能通過其它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精神過。

    他滿懷感激的國家授予他傑出服務十字勳章,巴黎一家醫院滿懷感激的全體員工在1945年2月給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傷殘撫恤金,除此之外還送給他一隻鍍金的猴子。

     1945年的7月4日,滿懷感激的家鄉小鎮為他舉行了一次遊行(那時他已經二十一歲,而不是二十歲,兩鬓灰白,看上去有七百歲)。

    感激的市鎮管理委員會成員永久地免去了他的房地産稅,那很好,否則二十年後他就無家可歸了。

    他再也弄不到嗎啡,就改喝烈性酒,這成了他的終生職業,他可以要多慢有多慢,要多快樂有多快樂地自殺了。

     現在,1980年,他五十六歲,頭發已經全灰,比一頭屁股後面架着一個什麼把手的公牛還瘦。

    這世上他可以忍受的活物隻有三個:喬?坎伯,喬的兒子布萊特,還有布萊特的大聖?伯奈特狗――庫喬。

     他在正在腐爛的草坪椅上向後靠下去,幾乎要把整個背都貼上去了,然後又喝了一口他的桔對酒。

     這些桔對酒裝在一個地從麥當勞拿來的免費杯子裡,免費杯的杯壁上有一種紫色的動物,它叫做鬼臉。

    加利經常在羅克堡麥當勞吃飯,那兒還有便宜的漢堡包。

    漢堡包倒挺好,至于鬼臉……麥克奶酪市長,還有羅納德他媽的麥當勞先生……加利?佩爾維爾對他們連個屁都不會放一個。

     一個寬闊的黃褐色形體正在穿越他左邊的高草,過了一會兒,庫喬悠閑地在加利亂糟糟的院子裡出現了。

    它看見加利,友好地叫了一聲,搖着尾巴老過來。

     “庫喬,你這老野種。

    ”加利說着,放下法計酒.開始熟練地把手伸進兜裡找喂狗食餅幹。

    他總是給庫喬留幾塊,庫喬是那種老式的,徹頭徹尾的好狗。

     他在上衣口袋裡找到了一些,把它們掏了出來。

     “坐,孩子,坐起來。

    ” 不管自己感覺多麼下賤,情緒多麼低落,一條兩百磅的大狗像隻兔子那樣坐在面前,總可以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庫喬坐了起來,加利看見這條狗的鼻吻上有一道短小而醜陋的劃痕正在愈合。

    加利扔給它一些餅幹,那些東西看起來像是骨頭,庫喬毫不費力地在空中接住它們。

    它用前爪截住了一個,同時已經在吃另一片。

     “好狗,”加利說,他伸出手去拍庫喬的頭,“好――” 庫喬開始在喉間深處發出一聲嗥叫,那是一種轟隆隆的振蕩聲。

    它擡頭看着加利,眼中像有什麼東西在冷冷地思索着。

    加利不禁打了個冷顫,迅速把手收回來,最好别和一條庫喬這麼大的狗瞎胡鬧,除非你準備今後總用鈎子擦屁股――以後會痛苦一輩子。

     “你撞到什麼了,孩子?”加利問道。

    他從來沒有聽見庫喬嗥叫過,坎伯家要來它這麼多年,他都沒聽過。

    說真的,他實在難以相信老庫喬會對他嗥叫。

     庫喬搖着尾巴到加利面前讓他拍它,好像對自己剛才的失态感到害臊了。

     “嘿,這才像是庫喬。

    ”加利說,撫磨着狗身上的毛。

     這是酷熱的一周,而且越來越熱,正如喬治?米亞拉所說,他從埃維伊?查爾梅爾斯阿姨那兒聽到過這些,他估計也是這樣。

    狗類對熱的感受遠比人類敏感。

    他覺得沒有什麼道理要求一條雜種狗不能偶爾煩躁一次。

    但聽見庫喬那樣爆叫,确實很有趣,如果喬?坎伯告訴他,他一定不會相信的。

     “吃你的另一片餅幹去。

    ”加利說着,指着一個方向。

     庫喬又一次接住了狗餅幹,把它吃了下去。

     “這樣很好,一點熱不會殺了你,也不會殺了我,但它把我的痔弄出狗屎來了。

    好了,它們就是大得像個雞蛋,我連屁都不會放一個,你知道嗎?”他啪地一聲打死一隻蚊子。

     加利又開始喝桔汁酒的時候,庫喬在椅子旁伏了下來。

    該回去洗澡了,就像鄉村俱樂部的那些賤女人說的那樣。

     “洗洗我的屁股,”加利說。

    他對着屋頂擺了個姿态,桔汁和伏特加粘乎乎的混合物滴到他曬得黝黑、骨瘦如柴的胳膊上,“看着這些東西,他媽地這樣流下來,你清我會怎麼樣?我連屁都不會放一個,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會倒塌,對于這樣的小東西,我連屁都不會放一個,你知道嗎?” 庫喬的尾巴微微在地上拍了一下,砰!它聽不懂這個男人在說什麼,但那種節奏它很熟悉,那種形式讓它感到舒心。

     這種想法一星期來已經有一、二十次了,最早是……呃,對庫喬來說,從很早開始。

    庫喬喜歡這個男人,他總有東西給它吃,盡管最近庫喬不想吃東西,但隻要這個男人要它吃,它就會吃。

     它然後就會躺在這裡,就像它現在這樣――傾聽那種舒心的談話。

    總地來說,庫喬感覺不太好。

    它對這個男人海叫并不是因為它熱了,隻是它感覺不太好,有一刻――僅僅有一刻――它想咬這個男人。

     “把你的鼻子碰到荊棘上?好像是這樣,”加利說,“你在追什麼呢?土投鼠,兔子?” 庫喬又砰地一聲拍了一下尾巴。

    草叢中有隻蛐蛐在鳴叫,屋子後面,金銀花四處瘋長,在夏日的下午呼喚着那些昏昏欲睡的蜜蜂。

    庫喬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應該是正确的,但不知怎麼,它隻是覺得一點都不好。

     “要是佐治亞的鄉巴佬的牙都掉光了,我連屁都不會放一個,裡根的牙掉光,我也一樣。

    ”加利說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草坪椅翻倒,終于塌了。

    如果你猜加利連屁都不會放一個,那你就對了。

    “對不起,孩子。

    ”他走進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桔汁。

    廚房是一個滿是嗡嗡聲,沾滿了蠅卵,讓人極其讨厭的地方,四處丢棄着扯開的綠色垃圾包,空罐子和空酒瓶。

    稱之為商業街,但多娜始終不習慣這種緬因式的稱呼)回來,在那兒,她把泰德送往白日夏令營,然後從阿加維市場選了一些日用品。

    她很熱,很疲倦。

    看到斯蒂夫?坎普的那輛外壁漆着花俏壁飾的破福特?埃考諾林車時,她突然怒氣沖天。

     怒氣已經在酷熱中積蓄了一天了。

     今天吃早飯時,維克告訴她他就要去旅行,這讓她很不高興。

    她不願意隻和泰德孤兒寡母似地在家裡呆十天,或兩個星期,或天知道有多長時間。

     他向她說明了問題的緊迫性,這吓壞了她,她不願意受驚吓。

    今天一早以前,她還認為紅漿果活力谷事件隻是一個玩笑――一個讓維克和羅格付出高昂代價的有趣的玩笑,她從未想過這種荒唐的事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

     一提到去夏令營,泰德就很煩躁,他抱怨說上星期五有一個大男孩把他推倒了。

     那個大男孩叫斯坦利?多普森。

    他害怕斯坦利今天又會把他推倒。

    多娜帶泰德去舉辦夏令營的美國退伍軍人營地時,他在她懷裡又哭又鬧,最後她隻好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把他的小手從自己的襯衫上掰下來,感覺自己更像個納粹,而不是個母親:你去夏令營,ya?Ja,meinMamma。

     有時,泰德相對他現在這個年紀顯得那麼小,那麼脆弱,難道孩子們看起來都隻是早熟、機智嗎?他的小手指上沾滿了巧克力,指印留在了她的襯衫上。

    這讓她想起那些廉價偵探雜志中的血手印。

     更糟的是,她的品拓汽車從超市開回家時,開始一路滑稽地蹦跳,晃當起來,好像得了汽車打嗝症。

    現在它剛靜了短短一陣。

    當然發生過的還會發生,而且―― ――而且,更可惡的是,斯蒂夫?坎普來了。

    ,“噢,媽的。

    ”她喃喃地說着,抓起裝滿目用品的袋子從車裡出來。

    她是一個漂亮的黑發女人,二十九歲,個子高挑,有一雙黑色的眼睛。

    她的襯衫上印着泰德的指印,學院灰的短褲剛蓋莊臀部,有點可笑。

    她在無情的酷熱中,還能讓自己勉強顯得清爽一點。

     她快步走上台階,穿過走廊的門進了屋。

     斯蒂夫正坐在維克卧室的椅子上,喝着一林維克的啤酒,抽着一支煙――可能是他自己的。

    電視開着,正放着《普通醫院》裡的那些痛苦場景,屋裡一片生活的情調。

     “公主回來了,”斯蒂夫歪咧着嘴沖着她笑,這種笑曾讓她覺得迷人,危險但又很有趣。

    “我想你永遠不會――” “我希望你出去,拘娘養的。

    ”她冷冰冰地徑直走進了廚房,她把日雜品包放到櫥台上,開始向外拿東西。

     她記不得過去什麼時候也這樣惱火,這樣激怒過。

    她的胃縮起來,成了一個咬緊的、呻吟的結。

    也許上次她這樣,是在她和母親無休止地争吵後,她去學校前發生的。

     斯蒂夫到了她身後,黝黑的手順着她的腰向裸露的小腹滑過去,她想都沒想就開始反擊,她的胳膊向他胸口下猛砸過去,顯然他早就預料到了她會有這麼一手,這讓她的怒氣更無法消去。

    他常打網球,她的胳膊就像打在一塊包着硬橡膠的岩石上。

     她轉過身來看着他,他那張滿是胡須的臉正露齒笑着。

    她站直時有五英尺十一英寸,穿上高跟鞋比維克還高一英寸,但斯蒂夫幾乎有六英尺五英寸。

     “聽見沒有?我要你出去!” “現在,為什麼?”他問,“小家夥已經出去做綴滿珠子的緬飾,或用他的小弓箭去射領隊頭上的蘋果,或是玩着其它什麼遊戲……老公在辦公室裡和重要人物們在周旋……現在應該是羅克堡最漂亮的家庭主婦和羅克堡的居民詩人、棒球庸手在愛的和諧中撞擊出***的國會大鐘的所有鐘聲的時候了。

    ” “我看見你把車停在後面車道上。

    ”多娜說,“為什麼你不在車上貼一張大招牌,寫上我正在和多娜?特倫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