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波濤下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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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在石頭上發出嘶嘶的聲音。

     “你都對他們幹了什麼?”蒂凡尼叫喊道。

     “哦,他們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

    ”女王快活地說,“反正,這都是夢,夢裡的夢。

    你不能相信任何事情,小姑娘,什麼都不是真的。

    沒有任何東西能長久得了,都會消失的。

    你所能做的就是學會做夢,不過現在連做夢都來不及了。

    而我……學習做夢的時間還很長。

    ” 蒂凡尼吃不準現在她的哪一個思維在運轉。

    她已經很累了。

    她覺得好像她自己在從上面靠後一點的地方注視着自己。

    她看到了她自己的靴子堅定地踩在草地上,然後…… ……然後…… ……然後,就像有人從沉睡的雲裡升上來一樣,她感覺到她下面的很遙遠、很遙遠的年代。

    她感覺到了丘陵地的呼吸,還有陷入數不清的細小貝殼中的遠古的海的怒号。

    她想到了在草皮下面的阿奇奶奶,她也變成了白垩地的一部分,變成了波濤下的土地的一部分。

    她仿佛感覺到時間和星星的巨型車輪正在她身上慢慢地轉動。

     她睜開眼睛,然後,在她的内心深處,她又睜開了眼睛。

     她聽到了草生長的聲音,聽到了在草皮下蚯蚓的聲音。

    她能感覺到她周圍的千千萬萬個小小的生命,聞到微風中的各種香味,看到所有夜的陰影…… 星星和歲月、空間和時間像車輪一樣,固定在了一起。

    她已經完全知道她在哪兒,她是誰,她在幹什麼了。

     她用力地揮着一隻手。

    女王想阻止她,但她這樣做,就像是想要阻止歲月的車輪一樣。

    蒂凡尼打中了她的臉,把她打倒在地。

     “我從沒有為阿奇奶奶哭過,那是因為沒有必要。

    ”她說,“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她俯下身,幾個世紀随着她轉了過去。

     “秘密就是不做夢。

    ”她小聲說,“秘密就是要醒過來。

    醒過來要更難一點。

    我已經醒過來了,我是真的。

    我知道我從哪兒來,我也知道我要去哪兒。

    你再也愚弄不了我了。

    你再也不能碰我,或任何我的東西了。

    ” 當她看到女王露出恐懼的神情時,她想,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我從來沒有過和天空一樣高、和山坡一樣古老、和大海一樣強大的感覺。

    我已經獲得了重要的東西,我不得不付出代價來回報它。

     而獎賞也是要回報的,沒有人可以像這樣活着。

    你花一整天的時間看着一朵花,看它有多麼美妙,可那樣是不能把擠牛奶的活幹完的。

    難怪我們一輩子都會夢想。

    清醒過來吧,看看生活的本來面目……沒人能夠長期忍受做夢的日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女王拉了起來。

    她察覺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察覺到那些夢中咆哮在她周圍的東西,不過它們對她已經不起作用了。

    她是真實的,她是清醒的,她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她一定要集中精力,用思考去對抗湧進她頭腦的暴風雨的感覺。

     女王輕得像個嬰孩,在蒂凡尼的手臂裡瘋狂地變換着形狀——變成怪物,變成四條腿的動物,變成有爪子和觸角的東西。

    不過,她最終變成了小小的、灰色的、像猴子一樣的東西,毛茸茸的小胸脯,随着喘氣而起伏着。

     她走到了石頭那兒。

    拱門還立在那兒。

    蒂凡尼想,它從來就沒有倒塌過。

    她沒有強大的力量,沒有魔法,隻會讓人産生幻覺,一個最糟糕的幻覺。

     “離開這兒。

    ”蒂凡尼說着從拱門走了過去,“永遠都不要回來。

    永遠都不要碰我的東西。

    ”接着,因為這個東西是這麼弱小,像嬰孩一樣,她又補充道,“不過,我倒是希望有為你哭泣的人。

    我希望國王能回來。

    ” “你可憐我?”這個曾經是女王的東西怒氣沖沖地說。

     “是的,有一點。

    ”蒂凡尼說。

    她想,她覺得女王像魯濱孫小姐一樣。

     她松開了這個怪人。

    它驚慌地從雪地上跑過去,轉過身,又變成了美麗的女王。

     “你們赢不了的。

    ”女王說,“總是會有做夢的人進來。

    ” “有的時候我們是醒着的。

    ”蒂凡尼說,“不要回來……否則将會受到嚴懲……” 她全神貫注,現在那些石頭的結構和原來田野上的是一模一樣了。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把它封起來的辦法,蒂凡尼的“第三思維”說。

    不過,這也許是她的第二十個思維。

    她的頭腦裡充滿了思維。

     她好不容易走了一點兒路,然後坐下來,抱着膝蓋。

    她想,想象出來的東西正越來越深地紮在她的頭腦裡。

    你真應該戴上耳塞和鼻塞,用一個黑色的罩子罩住頭,可你還會看到和聽到太多的東西…… 她閉上了眼睛,再閉上眼睛。

     她覺得想象正在慢慢消失。

    這就像入睡一樣,從一種奇怪的、完全清醒的狀态,陷入到正常的,每一天的……唔,清醒的狀态。

    好像一切都變得視線模糊,聲音也模糊了。

     她想,這才是我們平時的感覺。

    我們夢遊般地度過人生,因為假如我們一直清醒着,人生該怎麼過啊—— 有人拍了拍她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