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号,愚耕所在的小組,又還沒有搬屋任務,愚耕憂心如焚,急不可奈,好生苦悶,照此下去,愚耕的處境會越來越惡化,就像陷入爛泥灘,越想掙脫出去,卻偏偏越陷越深,愚耕想都不敢想,到底要到什麼日子,才能從遠東搬屋掙脫出來,愚耕隻要還沒有從遠東搬屋掙脫出來,就不會有其它任何一點想法,愚耕本來是很容易就會産生許多想法的,是遠東搬屋這份工作,讓他什麼都不敢去想,連原有的一些不太明顯的想法,也都想不起來了,甚至放棄了,愚耕覺得他這個樣子很讨厭,幾乎是在自暴自棄,暗無天日,心裡的矛盾是要認為打工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忍忍就過去,還是要從實際感受出發,盡可能的多制造幾個可以試一試的機會,到要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恐怕剛出來打工的人都不太安份,起碼要換過兩三種工作,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下午兩三點鐘,愚耕又與那廣東人在戶外交談起來,很有共鳴,同命相憐。
結果卻引來另外一位感興趣的老員工參與交談,那老員工其實先前并不怎麼認識愚耕,這才對愚耕有了初步了解。
那位老員工很不起眼,卻能不失時機地抓住一個十分合适的話頭,語重心長地将了愚耕一軍。
那位老員工堅定地認為,愚耕這樣年紀輕輕,又有些文化,絕不應該窩在這種地方,好歹也要到外面去闖一闖,多碰碰運氣,至于愚耕已被押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愚耕也不必害怕,應該理直氣壯地去跟老闆們鬧一鬧,押身份證和押250元錢押金本來就是不對的,鬧到哪裡都不怕,老闆們對愚耕這種剛出校門的人也不會怎樣過分,那老員工明顯對遠東搬屋有一肚子怨憤,很樂于看到愚耕去跟遠東搬屋的老闆們鬧一鬧,也确确實實是在替愚耕着想,請将不如激将,也就這麼将了愚耕一軍,那老員工這一番話,也并沒有特别高明之處,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道理,就不必舉出更多的道理來。
愚耕稍作考慮,當場就毅然決然地有了辭工的決心,這并不等于是那老員工将了愚耕一軍,就馬上起了很大的作用,愚耕很難很難因為别人對他說了些什麼,就讓他下一個決心,相反愚耕有了什麼決心,很難很難因為别人對他說了些什麼,就讓他改變決心,愚耕确确實實感到,已是非辭工不可了,刻不容緩,在所不惜,愚耕還一點也沒有想起辭工後該怎麼辦,愚耕不是因為堅信一定能找到比遠東搬屋這份工作更好的工作才要辭工,愚耕是完全不能接受他就這樣在遠東搬屋拖下去,愚耕明确知道他眼前面臨的一道難關,就是辭工,愚耕能夠想像得出,辭工是很難很難的,愚耕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辭工肯定會很難,但并不可怕,愚耕隻要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哪還會有可怕的呢。
愚耕一有了辭工的決心,立即就冒失地結束談話,連一個招呼都不打,就興沖沖地轉身去遠東搬屋的辦公室,愚耕這就要去辭工,象是在遠東搬屋多呆一分鐘也不能忍受,好像愚耕下定辭工的決心的過程越短,越心血來潮,就越是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一路上愚耕難免有些緊張,腳步匆匆,目不斜視,心中有着異樣的預感,以為難堪,畢竟愚耕隻在遠東搬屋呆了三天,隻幹了一天活,這麼快就要辭工,難免有些說不過去,說是辭工還不如說是自動離職,關鍵就是因為被押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愚耕面子薄,很容易就會感到難堪,真不好意思怎麼說起要拿回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
愚耕還突發奇想,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辭工理由,愚耕有了這個辭工理由,就像打了針強心劑,精神抖擻,再也不認為辭工有多麼難堪了。
愚耕趕到遠東搬屋的辦公室,正好見到胖子老闆坐在那裡閑着發愣,别無他人。
愚耕并不知道那胖子在遠東搬屋是個什麼角色,反正隻要在遠東搬屋坐辦公室,愚耕就當是遠東搬屋的老闆,農村人剛進城市,容易過高地估計了城裡人的身份。
愚耕這回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神情拘謹,不好意思,胖子老闆一見愚耕到來,便有所察覺,故意對愚耕表現得很冷漠,不動聲色,嚴陣以待。
愚耕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意外,倒吸了口冷氣,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主動向胖子老闆招呼一聲才好,愚耕隻是硬着頭皮在門口處的那條長椅上,慢騰騰地坐下來,一聲不吭,并故意表現出一幅有求于人的樣子,老實巴交,一點也藏不住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沉默過後,愚耕終于還是忍不住嘟哝起來,欲要向胖子老闆細細表明,他這是所為何來,卻又語無倫次,詞不達意,結結巴巴,明顯很不好意思說出口似的,就看能不能打動那胖子老闆啦。
愚耕大概意思是說,他還隻是一個學生,到了九月份就要報名開學,他這回僅隻利用暑假來廣州作短期打工,而那職介所正是了解到他這一情況後,才把他介紹到這裡來的,他也想盡可能地在這裡多幹些時間,但他已了解到,原來這裡至少要幹完三個月以上,才可以辭工,這對他是萬萬行不通的,他是經過一番認真考慮,才敢冒然前來辭工的,希望這裡的老闆大人有大量,讓他辭工,他辭工後,立即就回家去,再也不利用暑假作短期打工了,當然就不必再特别說起被押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的事來,還用說嗎,如果不是被押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又何必多此一舉。
愚耕這個理由是有點撒謊,但合情合理,愚耕一點也不當是撒謊來說的,實在情真意切,心實口拙,好不感人,愚耕再也想不到比這更好的理由,幾乎完全跟真的一樣,有必要的話,愚耕還可以具體說起湘潭農校來,說起園藝專業來,說起湘潭農校那位原本答應這個暑假帶他來廣州打工的同學來,假作真來假亦真,不管愚耕有沒有說得清楚,至少能讓那胖子老闆聽得出大概意思。
那胖子老闆象是對愚耕的這個理由,輕易就信以為真了,不作任何盤問,懶得費心思琢磨,無關緊要,若無其事,更不會大驚小怪,好像無論人們是出于什麼原因來廣州打工的,都平淡無奇,不值得追根究底,愚耕說的這個理由更是尋常得很,愚耕就是編出更加離奇的理由來,也不值得作任何盤問,胖子老闆僅隻嘀咕着對愚耕說了幾句指責抱怨之類的話,過後他又冷冷淡淡地要求愚耕去寫一封辭職信交來,至此就再不對愚耕作任何理睬,傲慢無禮,好像愚耕就已經不再是遠東搬屋的員工,界線分明。
愚耕暗自慶幸,以為是個好征兆,愚耕趕緊幾乎用一種感激的口吻表示,他這就去寫一封辭職信來,以求速戰速決。
愚耕馬不停蹄地回到住的地方,就火急火燎地胡亂弄來了筆和紙,将就着利用有限的條件,寫起辭職信來,愚耕自然就成了在場人員的關注對象,愚耕好生得意,以為隻要寫好辭職信,交出去馬上就可以一走了之,愚耕還是一點也沒有想起,辭工後該怎麼辦,但愚耕肯定是相信,隻要能讓他今天就辭工走人,那将是一件非常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愚耕樂觀的認為,原來辭工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麼困難,要他寫辭工信也隻不過是一種手術,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愚耕平常是最不會寫東西的,愚耕從不會勉強去寫點什麼東西,但愚耕這次寫辭職信很有頭緒,花了不少心思,一本正經全神慣注,字裡行間充滿了一份經過扮演的情意,就象是一封簡短的遺書,有告别親人前的無可奈何,又有對親人繼以重望,當然就更加不會提起,被押身份證和250元錢押金的事,好像嘴上不好意思說起的事,就更不好意思用文字說起,而隻要用文字說起的事,就比用嘴說起的同一樣事更加說成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更加容易令人信服,愚耕對這封辭職信十分滿意,以為遠東搬屋的老闆看了會有所打動。
愚耕寫好辭職信,趕緊又再次返回到遠東搬屋辦公室,隻見裡面還隻有胖子老闆一個人。
胖子老闆接過愚耕的辭職信,一目幾行地大緻看了一遍後,并無什麼明顯反應,全然心不在焉,根本就沒有把這封辭職信放在眼裡,更不會有一點打動,這與胖子老闆要求愚耕寫辭職信,形成鮮明對比。
胖子老闆用一種強硬的語氣,命令愚耕趕緊去收拾好東西以及工作服,送到這裡來讓他檢查,并嚴厲聲明,愚耕今晚就不能在遠東搬屋的員工們住的地方過夜,欲要愚耕在天黑之前滾蛋,卻始終隻字未提起愚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