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遊遇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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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才說:“你們别急,再過一會兒你們就見着了。

    我今天也邀請他一同來,看樣子他可能是有點兒事,不過老夫開了口他是必定要到的。

    ”曹操、王儁、樓圭聽後都面面相觑。

     橋玄瞧他們的樣子差點兒笑出聲來:“我沒告訴你們,這人是我親自請的……我說壓寨夫人呀!我臨出門時叫仆人把你的琴也帶來了,你給我們彈上一曲如何呀?” 曹操見他故意不道出來人是誰,也不好再多問,擡頭望了望碧藍無垠的天空。

    此時恰有一隻失群的孤雁正徘徊在空中,它張皇四顧、雙翅顫抖、焦慮悲鳴,曹操倏然想到自己隻因出于宦官之後受人鄙夷,又何嘗不是仕途之上的離群孤雁?低頭來又見遠處雜草間蹿過一隻野兔,灰白的絨毛、長長的耳朵倒也可愛,又憶起幼時在家鄉與弟弟一起逗弄小兔子的光景,一切竟仿佛隔世……轉眼間又見王儁捧着瑤琴走了過來,他吩咐從人放置好琴案,又親手小心翼翼放下琴,接着向橋玄深施一禮道了句“獻醜了”,這才坐在案前。

     曹操聽許攸說過王儁精通音律能彈一手好琴,卻不曾親眼觀瞻。

    隻見他先用兩手的中指在琴弦上微試其音,待那悅耳的弦聲響起,他側耳傾聽了片刻,便舒展起潔白纖細的十指向絲弦上滑撥起來。

    那琴聲猶如和風細雨一般沁人心脾,又恰似春日照耀使人暖意融融。

    曹操閉上雙眼細細聆聽這琴聲:一時間白雲飄繞、春潮湧動、蜂舞蝶繞、草長莺飛、鳥聲鳴鳴、流水潺潺,渺渺茫茫之間感覺雨潤沃土育化萬物,卻又是霏霏不見悄悄無聲,仿佛大地上揚起一陣陣精氣,袅袅蒸騰升上天空…… 這時一陣車馬聲打斷了曹操的遐想,睜眼尋找,原來從驿道往這邊緩緩行來一駕馬車……這一定就是橋玄剛才提到的那位才俊了! 車子在坡前慢慢停下來,曹孟德已經顧不上聽琴了,傾着身子仔細打量車裡走下來的人。

    隻見此人身高七尺有餘,身着一件青綠色半新的深服,外披一件绛紫色蜀錦袍子,腰系着樸素的玄色寬布帶子,兩個針線精巧的紫色錦囊用絨繩穿着懸在腰間,腳下是一雙簇新的厚底白邊的黑布靴子,這一身裝扮不庸不俗,别有一番氣質。

    再往臉上看,此人高系發髻卻未戴冠,攏發包巾僅以一根青玉簪子别頂,黑眉筆直,面如冠玉,鼻直口闊,目若朗星,一對元寶耳朵因為離得甚遠倒是不太顯眼,上唇的胡須修作筆直的“一”字形狀,毛茸茸蓋着口,額下的則修長纖細直垂在胸前。

     “我想起來了,”樓圭思索片刻忽然道,“此人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蔡伯喈嘛!” “他就是蔡邕?”曹操自然曉得這個蔡伯喈:蔡邕祖籍陳留郡,曾師事太傅胡廣,但一點兒也不像那個中庸的老師;他好辭賦、能書畫、通數術、曉天文、解音律、讀遍經史子集;前朝桓帝時徐璜、左悺、單超、具瑗、唐橫五個宦官居誅殺梁冀之功擅權亂政,舉薦才藝之人獻媚皇帝,蔡伯喈被征不願屈媚,鼓琴彈劾五侯,半路逃亡,留下洋洋灑灑《釋誨》一文天下傳誦;後被橋玄辟為掾屬外任河平縣長,接着拜郎中,遷議郎,校書東觀,編纂《漢記》——真一代無雙才俊! 蔡邕仔細整理一下衣衫,卻不忙着上前來,隻是駐足坡前聆聽王儁的琴聲。

    此刻那琴聲已比先前歡悅了不少,急急如風密密如林,高音層層疊疊好似一浪高過一浪,王儁也不低頭下視琴弦,隻是望着曹操身後不遠處那棵大樹,由着兩隻靈巧的手自如地撥弄着琴弦。

     曹操隻見那蔡邕剛開始還頻頻點頭微笑,接着卻笑意全無,接着皺起眉頭詫異地看着王儁,忽又目視了自己一眼,頃刻間變得驚慌失措。

    就這樣躊躇再三,蔡邕竟遠遠朝橋玄一躬轉身就往馬車走去。

     橋玄也看得分明,忙叫王儁止住琴音,拄着手杖探身喚着:“伯喈!你這是怎麼啦?來了連句話都不講,怎麼轉身就走呢?過來呀!” 蔡邕止了步,規規矩矩就是一躬:“橋公相邀在下不敢不來……可這幾個年輕人又是誰?為什麼想要殺我呢?” 幾個人聽得一愣:這是從何說起?誰要殺他了? 橋玄也很不解:“伯喈何出此言?這幾個都是我的門生,皆與你素未謀面,你怎麼說他們要行刺你呢?” 蔡邕還不放心,不肯向前邁一步,隻是放聲問道:“敢問幾位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是汝南王儁,現在橋公門下習學《禮記章句》,請蔡公萬莫見疑,過來叙話。

    ” “我叫樓圭,也是橋公的門生。

    ” “下官曹操,現充洛陽北部尉。

    今日是受橋公之邀而來。

    久聞蔡公大名,相見恨晚,在此見禮了。

    ” 蔡邕别的不理,卻問王儁:“王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請君答複。

    你未見我之前琴聲悠揚雖急切卻明快分明,既知我來為何弦音驟變,好似烏雲遮月利劍藏匣,霎時音韻綿裡藏針又蓄勢待發,俨然一股殺氣泛于琴音之中。

    你莫非與我有什麼仇怨嗎?” 曹操聽了差點兒笑出聲來:名揚天下的蔡伯喈原來是這樣一個呆人,琴音之中豈會泛出什麼殺氣?但他轉臉一看王儁,王儁已然臉色大異,直勾勾瞪着蔡邕,手指不住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中了? “神了!神了!”王儁失聲地叫了起來,“蔡公真乃神人也!方才我撫琴時偶然見一失群之雁栖于孟德身後那棵樹上,可是那樹枝間正盤着一條蛇。

    我眼見那蛇扭動身軀逶迤爬到雁的身後,分明是要偷襲獵食。

    不知不覺間就把殺氣融到琴音中了。

    ” 曹操與樓圭對視了一眼:天下真有這等奇事?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樹,枝丫間确有一條灰綠的大蛇,口中正咬着一隻垂死掙紮的雁。

    兩人不禁豎起了汗毛。

     蔡邕見了卻一下子如釋重負,随即大笑起來:“哎呀!我今天真是鬧了個大笑話呀!羞得沒臉見人了,諸位見諒見諒。

    ” 橋玄接茬道:“剛才你沒來時他們幾個都在給我講笑話,這會兒我又仔細品了品,都不如你這個笑話雅呀!”樓圭也在一旁打趣道:“方才我們都已經向蔡公自薦過了,想必您也放心了,咱這樣隔着大老遠喊話太費氣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在這兒唱山歌呢!您快過來吧!” 蔡邕苦笑一聲,邁大步三兩下來至近前,朝着衆人一躬到地。

     橋玄把手一擺:“得了吧!這都拜了三拜啦!”說着看了看弟子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