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惡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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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自憐,又有什麼意思呢?憑你的才學,出來當個一官半職豈不比我強?隻要你願意,我出頭去辦。

    什麼孝廉、茂才、有道、明經任你挑!論舉哪一科你不夠資格?咱們曹家如今就要興旺了,哥哥替你謀個官吧?” “我可不敢奢望!”曹胤揮了揮衣袖,還是不看他。

     當着侄子的面,曹鼎有點兒下不來台,卻強忍着沒有發作:“十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固執。

    是啊!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非是你所期望之世。

    不願做官也罷了,你日子過得清苦,哥哥多送你些田産,你也不要苦了自……” 他話未講完,曹胤一拍桌案嚷了起來:“誰要你的髒錢?” 曹鼎畢竟是好心好意來的,豈受得了這般擠對?連曹操都覺得七叔這次鬧得沒道理。

    果然,曹鼎忍耐不住咆哮起來:“老七!你别給臉不要臉!我哪裡得罪你了?憑什麼這樣發作我?嫌髒?你愛要不要,餓死活該!” “你貪污納賄搜刮民财,還有臉恬不知恥在這裡炫耀?呸!”曹胤轉過臉來針鋒相對。

     “誰貪污納賄了?誰搜刮民财了?這些财物都是一路上同僚所贈,樣樣都是人家的情分。

    我不吝啬拿出來分給大家,還落了一身不是了,豈有此理!” “曹元景,你巧言令色!别跟我假惺惺裝好人。

    ” “我真是暈頭了,熱臉貼冷屁股,跑這兒來舔你這塊嚼不爛的硬骨頭。

    呸!” 曹操這會兒真有點兒暈頭漲腦了,兩個叔父吵得聲嘶力竭,根子卻是陳年舊事,他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曹鼎悻悻道:“老七,你睜開眼睛瞧瞧,現在是什麼樣的世道?想幹淨就能幹淨得了嗎?空講那套仁義道德有屁用!你就在這兒抱着你那些書待着吧!我有什麼都是我的,再也不管你!” “少在這裡跟我炫耀,”曹胤咄咄不讓,“你若不是宋後的親戚,誰肯白送你東西?别忘了善财難舍呀,你就抱着人家的粗腿吧!莫看你現在顯赫一時趾高氣揚,咱們走着瞧,伴君如伴虎,萬一宋家有個一差二錯,你哭都沒地方哭去!自孝安皇帝以來,哪家子外戚有好下場?你趁早離了這裡,少給我添晦氣,省得将來你倒黴也牽連到我頭上!” “你、你……”刀怕對了鞘,宋氏無寵而為皇後,位置甚是不穩,這是曹鼎最擔心的事,曹胤飽讀詩書見地深遠,就這樣輕而易舉一語道破。

    曹鼎支吾半晌,才道:“你幹淨!就你幹淨!有本事你别姓曹呀!沒工夫與你計較,你就關着門在這兒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昏聩!你快走吧!”曹胤逐客了,“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你别逼我說難聽的。

    ” “呸!假清高!”曹鼎回敬了一句,扭頭便走,到了門口卻又停住,回頭瞅了一眼曹操,“小子!你随我走,跟着四叔我享富貴,别在這裡陪這個老頑固。

    ” “不行!”曹胤站了起來,“孟德不能跟你走。

    ”說罷扯住曹操的衣袖。

    曹鼎卻毫不示弱,拉住他另一隻手嚷道:“憑什麼不能?他也是我侄子!”這下子可苦了曹操,被兩個叔父東拉西扯,實在不知道該聽誰的。

     曹鼎一個趔趄,撒開手從懷裡掏出一卷書信:“老七你不要攪鬧!巨高兄有書信給我,囑咐我上任之際帶他入京。

    這孩子大了,早該由他父親開導開導見見世面了。

    說到底,咱倆可都與他無親無故,你也管他不着!撒手!”這“無親無故”四個字一出口,算是徹底把曹嵩父子的身世挑明了,不由得曹胤不松手。

    他放開曹操的衣袖,突然仰天嚎哭:“巨高兄你好無情!既如此打算,當初就不該把孩子送來……走!都走!你們都是無情無義的東西……” 他這一哭,弄得曹操心裡很難受。

    曹胤身體孱弱沒有子嗣,真把他當做親生一般,且不論滿腹的學問傾囊而授,單這四年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如何能棄?他眼圈也有些濕潤,扭頭對曹鼎道:“四叔,您還要在這裡住些日子,這幾天我還住在七叔家好不好?” “也罷……”曹鼎歎了口氣,“孩兒啊孩兒啊,這也是你的孝心呀!”說罷拂袖而去。

     曹操不敢失禮,攙扶曹胤坐下,便忙着跟出來送四叔。

    一出門才發現鄉裡鄉親許多外姓人守在院門口。

    原來剛才他們老兄弟歇斯底裡一陣嚷,又沒關大門二門,早把旁人驚動了,都跑到外面伸着脖子看。

    家醜外揚,曹操見他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自己的家事,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生來自我感覺良好的曹操,第一次明白什麼叫自卑!而這種家族帶來的自卑感,竟從此根深蒂固,生生困擾了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