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華(六)

關燈
一場戰役剪除兩個對大唐最具威脅的枭雄,這個結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

    信使到達長安之日,李淵已經散了早朝。

    見到李世民親筆手書的捷報,趕緊命人出宮,把右仆射裴寂、民部尚書蕭瑀、中書侍郎溫彥博、内史舍人封倫四人德彜請到自己的禦書房,商議接下來的諸多事宜。

     傳看完捷報,李淵的四名心腹重臣沉吟了良久。

    直到李淵忍不住出言催促,才由封倫帶頭,躬身向李淵施禮,道賀大唐終于能一統天下。

     “還早着呢。

    江南還有數郡尚未平定,王世充也有不少餘部在河南拒城而守。

    至于河北那邊,麻煩事就更多了。

    窦建德這厮素來得百姓之心,雖然一戰被我大唐所擒,能不能順利将河北各郡接管過來,也需要費些周折!”李淵心裡邊早已樂開花,表面上卻依舊保持着一個帝王應有的冷靜,“朕把你們四個找來,不是聽什麼恭賀話的。

    那些話留着明天早朝上去說,人多,花樣也多,朕聽着也更悅耳些。

    朕是希望,幾位盡快拿出個章程,趁熱打鐵,把此戰的收益保持住!” “陛下能勝而不忘天下之事,實乃大唐之福!”封倫最拿手的絕技就是拍馬屁,再度拱了拱手,笑着稱贊。

     “去!”李淵笑着啐了他一句,“别廢話,有什麼主意你就趕緊說!” “臣的主意未必是好主意。

    隻能做一塊殘磚,看能不能替陛下引出一塊美玉來!”封倫看了看其餘三個同僚,笑呵呵地回應。

     “磚頭也罷,瓦塊也罷,且先丢出來吧!藏在肚子裡,賣不了幾個錢!”李淵知道封倫就這德行,輕輕搖了搖頭,笑着低聲打趣。

     “那臣可就賣弄了!”封倫想了想,慢吞吞回應。

    “其實,江南那邊,有河間王在,不需要陛下過多勞神。

    剩下的那幾個不識時務的匹夫所據之地,人口不多,物産也非常貧瘠。

    河間王消滅他們,所需不過是時日爾!” “嗯!”李淵輕輕點頭。

    方才在話語裡将江南與河北并列,隻不過是他一種刻意的謙虛。

    事實上,在他的心目中,也沒把南方尚未歸降的割據勢力當回事情。

    自古時起,北方人口密度就遠高于江南。

    雖然兩晉時大量中原衣冠南渡,受其影響而日漸繁榮的範圍不過拓展到了長沙。

    再往南,天氣越來越濕熱,樹林越來越茂密,瘴氣縱橫,蚊蟲肆虐。

    作為劫掠一方的綠林窩點尚可,想要成就大事,就不足為憑了。

     “王世充麾下餘孽,陛下也無需擔憂。

    ”封倫看了看李淵的臉色,繼續分析道,“王世充乃波斯胡商後裔,向來隻以利益結人,不問見識和品行。

    上有所好,其下必有所效。

    以此推算,王世充麾下臣子,當初追随他恐怕圖的也是個飛黃騰達。

    如今他已經成了階下囚,給不出别人好處了,誰還肯忠心耿耿地替他盡忠?之所以遲遲不肯順應天命,想必是待價而沽吧!” “依卿之見,世民開出的價錢不夠高?”李淵被這種新穎的說法逗得展顔而笑,搖了搖頭,大聲問道。

     “秦王殿下才氣逼人,情緻高雅,眼光恐怕也會高一些!”封倫想了想,笑着回應。

     “嗯,怕是連投降的門路都沒給人留,隻一味地想着以力屈之!朕這個兒子啊!”李淵又笑,一邊笑一邊搖頭。

    “威猛有餘,威猛有餘。

    須知打天下,不是光憑着威猛就能得償所願的!” “秦王乃絕世戰将。

    天下難尋敵手!”右仆射裴寂上前半步,笑着誇贊。

     “卿也佩服秦王的武略?”難得見裴寂替李世民說話,李淵楞了楞,笑着問道。

     “臣從來沒說過,秦王非将帥之才!”裴寂點點頭,笑呵呵地回應。

    然後将目光轉向封倫,等着他繼續為李淵分憂。

     沖對方投去感激了一瞥,封倫繼續說道:“既然江南與河南就彈指可定,河北的亂局,陛下也沒必要再勞煩他人了。

    命秦王調遣兵馬攻略河北,以羅藝、李仲堅二人應之。

    三路大軍南北呼應,窦家軍那些餘孽,又怎可能翻得起風浪來!” 他是在宇文化及覆滅之後才投靠的大唐,資曆,人望都不如其他三人遠甚。

    剛才說到關鍵時刻被裴寂插話打斷,本以為今天又替他人做嫁衣。

    沒想到裴寂隻是幫他敲敲邊鼓而已,根本就沒打算搶他的風頭。

    于是抖擻精神,将自己能想到的最佳方略獻了出來。

     誰料話音剛落,民部尚書蕭瑀立刻大聲反對,“不可,秦王已經領軍在外數月,一直未得休息。

    河北之事,不該讓他受累了!” “蕭大人這話什麼意思?”正在興頭上的封倫被打得有點發懵,轉過身,皺着眉頭追問。

     “無他。

    怕将秦王累壞了,傷了陛下父子之情罷了!”民部尚書蕭瑀笑了笑,淡然答道。

     “又不會有什麼惡戰。

    一群敗軍之将,護着童子村婦苟延殘喘,還能難住秦王殿下不成?”封倫極不服氣,皺着眉頭反駁。

    李淵麾下的重臣之中,他最佩服裴寂,後者的圓潤程度令他歎為觀止,後者的雍容大度也令他望塵莫及。

    但對于耿直有餘,機變不足的蕭瑀,封倫就不太服氣了。

    在他看來,對方能走到大唐的權力核心,不過憑借着後梁血脈而已。

    論真本事,比起裴寂差很多,甚至比起自己,也略嫌不足了些。

     “不好說!”民部尚書蕭瑀耿直起來,真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人。

    “封大人隻看到了秦王勇武過人的一面,卻忘記了剛才陛下所言,秦王殿下威猛有餘,溫潤不足。

    ” 那不過是陛下的自謙之詞罷了,你居然也敢當真?封倫心裡大叫,嘴上卻不敢這麼說。

    猶豫了一下,将聲音放低了幾分辯解,“快刀方斬得亂麻!換了他人,對于河北宵小,怎能有秦王殿下這般的威懾力!” “隻怕是抽刀斷水,野火焚林!”蕭瑀輕輕聳了聳肩,對于封倫的說法不屑一顧。

    “窦建德在河北,一直采納的是程名振将軍當年的方略。

    屯田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