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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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般抱在一起,彼此拍打後背,接着驟然分開,互相對着施禮:“王家哥哥(程家兄弟)!小弟(哥哥)這廂有禮了!” 房彥藻看得生氣,站在旁邊冷冷而視。

    程名振擡起頭來,第二眼便認出了他,于是又笑着躬身,“這不是瓦崗寨的房先生麼?怎麼也在博望山上?難得又見到先生一回,真是晚輩的福氣!” 他跟王德仁稱兄道弟,卻對房彥藻執後輩之禮,無形中便将王、房二人拉開了一絲距離。

    房彥藻是個人精,豈能聽不出其中道道?當下冷哼了一聲,退開半步,平揖相還,“在下福薄,怎當得起程郡守的先生?我現在奉密公之命輔佐王統領,你還是跟我平輩論交為好!” “豈敢,豈敢。

    房先生雅量高緻,豈是程某這草莽高攀得起的。

    不過客随主便,既然先生是此地半個主人,程某就僭越些,稱先生一聲房公吧!” “哼!”房彥藻冷笑,雖然不樂意,也隻得接受了這個尊稱。

    畢竟自己是個讀書人,跟程名振這蟊賊稱兄道弟實在有損身價。

    況且姓程的此番前來必然有事,沒弄明白其真正意圖前,沒有必要把彼此之間的關系搞得太僵。

     “這幾位兄弟是?在下看着好生眼熟?”早就對房彥藻啰啰嗦嗦不耐煩,王德仁接過話頭,沖着雄闊海等拱手。

     “都是我的好兄弟。

    聽說要拜會王寨主,便一起跟着來了!”程名振大咧咧地一擺手,向王德仁介紹,“又高又黑那個是雄闊海。

    隻高不黑那個是伍天錫。

    剩下那個白臉小胖子是段清。

    黑臉寬肩膀是王飛。

    過來,你等一塊見過王當家!” 雄闊海等人答應一聲,齊齊上前向王德仁拱手。

    把個王德仁唬得向後退了半步,趕緊抱拳相還,“***,你洺州軍有名有姓的豪傑都來了。

    可真給我老王面子。

    不敢不敢,我這廂有禮。

    咱們趕緊進屋去,進屋去吃酒耍子!” “多謝王當家厚待!”衆人齊聲答應,跟在程名振身後一起往裡走。

    隻四個人,威勢卻如同千軍萬馬。

    看得王家軍喽啰個個心跳不止,有人幹脆偷偷将手都按到了刀柄上。

     “還有兩百弟兄在山下,我怕他們給大當家添麻煩,就沒全帶上來!”一邊走,程名振一邊有意無意地提起。

     “有什麼麻煩的,甭說兩百,即便兩千人,我這博望寨也盛得下!”王德仁不肯輸了氣勢,強挺着脖子回應。

    “來幾個人,給山下送酒送肉,管夠!人家大老遠來了,咱們不能不仗義!” “如此,那就多謝王當家了!”程名振笑着拱手。

     “什麼謝不謝的。

    我當年到巨鹿澤中,你們不也是管吃管住麼?”王德仁笑着搖頭。

    回想起當年巨鹿澤之會,突然又不勝感慨,“好多年了吧!想起來就跟昨天一樣!張大當家,薛二當家,郝五當家,還有你小程,啧啧” “是啊,當年咱們河北群雄在巨鹿澤中指點江山,可真是痛快!”順着王德仁的話茬,程名振感慨萬千。

    “可惜了,咱們河北群雄自己不争氣,總是互相之間争來鬥去,白白便宜了外人。

    否則,什麼李仲堅、劉武周、李淵、杜伏威,當初任何一個單獨拎出來,哪有在咱們面前紮刺的份兒!還有那王博、盧明月、朱璨、孟海公,嘿嘿” 從北到南,他幾乎将天下有名有姓的豪傑數落了個便。

    唯獨不提窦建德和李密。

    聽得房彥藻心癢難搔,忍不住插言道:“密公” “李法主啊,當年他好像還在東躲**呢吧!”程名振立刻出言将對方的話頂了回去,“不過人就得信命。

    如今密公麾下兵多将廣,比起當時,可是鯉魚化龍了!放眼天下英雄,誰人能比密公今日!” 前半句話将房彥藻噎了半**,後半句話又讓房彥藻說不出的自豪。

    李密當時的确被人追得如喪家野**一般,可越是這樣,越說明當時自己有遠見,認定了李密是天下之主。

    不是麼,換做其他人,在當時的情況下避李密如瘟疫還恐怕來不及,誰肯不計辛勞地為其四下奔走? 說着話,衆人已經來到聚義廳前。

    王德仁做了個請的手勢,挽着程名振并肩入内。

    房彥藻緊随其後,再往後是王德仁麾下的幾個親信将領,秦德剛,賈強邦,周文強之流,與雄闊海、伍天錫等互相謙讓着走進。

    負責擡拜山禮物的小喽啰們沒資格入聚義廳赴宴,被單獨引到門口的一個小涼亭裡,另外擺了兩桌。

    菜色卻也是山珍海味,豐盛異常 聚義廳裡,衆人分賓主落座。

    王德仁拍了拍手,命親信先送上美酒。

    自己舉起一盞,笑着勸道:“難得貴客光臨,小寨蓬荜生輝。

    請飲此盞,為密公、窦公和天下豪傑壽!” “為密公、窦公,天下豪傑壽!”衆人轟然答應,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作為半個主人,房彥藻不能無所表示。

    站起身,找個由頭勸了第二盞。

    程名振将酒喝幹。

    自己站起身,作為客人回敬博望山群雄。

    衆人群起響應,又将第三盞酒一飲而盡。

     随後樂師奏樂,美女入内獻舞。

    賓主之間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

    待三巡過後,王德仁拍了拍手,讓樂師和美女先退下歇息,自己動手給自己斟滿,舉着離開座位,來到程名振面前,“程老弟,當日哥哥做事孟浪,差點害了老弟**命。

    如今想起來,心中亦覺慚愧。

    這盞酒不敢為敬,自己先罰了。

    望老弟大人大量,别跟哥哥一般見識!” “瞧哥哥這話說的。

    咱江湖漢子,還能有不解之仇麼?”程名振趕緊離開席位,雙臂扶住王德仁的胳膊,“也好,咱們兄弟把話挑明了。

    過去種種,猶如杯中之酒。

    灑了,也就灑了吧。

    誰要是還記得,就把地上的酒都收回來!” 說罷,搶過王德仁的酒盞,徑直向空中一抛。

    滿盞血色瓊漿,如泔水般灑了遍地。

    王德仁見程名振灑得痛快,愈發想以酒蓋臉,拍拍手,命人又拿來兩盞酒。

    一盞遞給程名振,一盞高高舉起,“痛快,又程兄弟一句話,我老王即便是**,也心安了。

    幹,咱們将過去一筆勾銷。

    日後就是好兄弟,決不相負!” “幹!”程名振用酒盞跟王德仁手中的酒盞碰了碰,一飲而盡。

    他知道自己來對了。

    王德仁果然對李密已經心懷不滿。

    自己先前那些謀劃即便不拿出來,恐怕也是不虛此行! 作為外人,他怎會理解王德仁此刻心中的苦處。

    事實上,非但王德仁一個,此際瓦崗軍内外兩營,三十餘寨統領,除了兩三個李密的心腹**黨外,有誰不是心事重重?李密在酒席前幹淨利落的那一刀,非但斷送了翟讓的**命,也将大夥對他的信任也一并斬了個幹幹淨淨。

    衆人先前跟他合謀與翟讓、徐茂公争權奪利是一回事情,殺翟讓奪位卻是另外一回事情。

    前者大夥幹起來純是出于本能,心裡沒一點負擔。

    而後者,試問瓦崗寨内,誰對李密比翟讓的支持更大,功勞更高?連一手将其推上魏公之位的翟讓李密都能毫不猶豫地砍掉,日後大夥不小心得罪了他,誰知道會落個什麼下場? 從龍之功,人人都想立。

    可别人當了皇帝,自己卻成了一無是處的墊腳石而不是封侯拜将,試問這種賠本買賣誰還敢做?所以李密他是真命天子也罷,百年難遇的英主明君也好,那都成了他自己的事情,與大夥的功名富貴再也無關。

     看到王德仁和程名振兩個越喝越熱鬧,房彥藻心裡好生不是滋味。

    無論如何,此刻他是李密欽命的行軍長史,位置不比王德仁低。

    程名振隻顧着讨好王德仁而對他視而不見,就非常失禮。

    況且程名振無論求王德仁辦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