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飄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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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品梅。

     “主公之慧眼,臣自愧不如!”程名振擦了把額頭上的津津冷汗,**着說道。

    此言倒不是在刻意拍對方馬屁,的确,自從雙方接觸以來,無論是故意裝出來的也好,無意間流也罷,窦建德的眼光、手段、謀略,處處都高出他不止一籌。

     “你也不必過謙了。

    孤在你這般年紀時,各方面水準均遠不如你!”窦建德向嘴裡丢了顆梅子,品着其中滋味回應。

     是人皆有虛榮之心,從帝王将相,到販夫走卒莫不如此。

    窦建德不喜歡聽毫無邊際的阿谀奉承,但自己實實在在做出的成就,還是需要有人看得到,并且把羨慕和敬佩寫在臉上。

    這也是他非常喜歡跟程名振探讨問題的原因。

    說實話,他非常喜歡跟程名振說話時的感覺。

    對方不像曹、王等人,需要反複提點才能明白其中關竅。

    對方足夠聰明,幾乎一點就透。

    同時,對方又非常謙和,也不像那些所謂的名士、大賢,明明眼光和謀略都不如自己遠甚,卻非要故作高深狀。

    即便出乖醜,也**撐着不認賬,仿佛主動贊賞别人一句,就會貶低了自家身價般。

     “主公也不必過謙。

    ”程名振笑着回應了。

    “臣若有主公一半的見識,當日也不至于被朝廷和瓦崗賊逼得幾入絕境!” “哈哈,哈哈,你這小家夥,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樣!”窦建德笑着搖頭,看向程名振的目光愈發親切,“咱們就别互相吹捧了。

    自家人誇自家人,誇上天也沒啥用。

    說正經的,我想收服徐茂公,眼下你覺得有可能麼?” “臣可以盡力一試!”程名振收起笑容,坐直身體。

    “但主公别報太大希望!” “為何,難道徐二不知好歹,非要**在李密手裡才甘心麼?”窦建德楞了一下,驚訝地問道。

     “據臣所知,徐茂公**子極為高傲!”程名振想了想,将自己的看法逐一介紹給窦建德。

    “他在李密手上吃了這麼大的虧,怎能輕易咽下氣去?可一旦投了主公,便等于将二人私怨變成了兩國之事。

    再想動手報複,可就有諸多不便了!” “也對啊,咱們的實力目前還是太弱了些!”被屬下澆了一頭冷水,窦建德非但不惱怒,反而愈發變得冷靜。

    “徐茂公如果想借外人之手報仇的話,朝廷、李老妪、杜伏威三人的實力都不比咱們差。

    他既然沒有投靠李老妪和朝廷,想必也不會投靠咱們。

    這厮,唉!” “主公也不必懊惱,試試總比不試要好!”見窦建德臉上的表情很是遺憾,程名振低聲安慰。

     “既然沒可能,又何必徒留笑柄!”窦建德搖了搖頭,臉上遺憾的表情又被傲然取代。

    隻是稍稍一瞬,他的眼神又迅速明亮起來,笑了笑,低聲詢問:“如果我不試圖收降他,而是暗中與他**呢?徐茂公總不會拒絕有人幫他恢複實力吧?” “主公是說……”程名振的思路有些跟不上窦建德的變化,遲疑着問。

    很快,他就轉過了這個彎來,笑着撫掌:“此計甚妙,甚妙。

    臣願意為主公寫這封信。

    即便不能驅虎吞狼,至少也能讓徐茂公安心養病!” “不光要套交情,還得來點兒實際的!”窦建德一邊吃着青梅,一邊指點程名振,“你想辦法告訴徐茂公,說我老窦這裡急需糧食種子。

    願意拿生鐵,木材,膠漆和鵝羽跟他換。

    不對,是跟瓦崗軍交易。

    彼此都是綠林同道麼?哈哈,同氣連枝,守望互助總是應該的,哈哈,哈哈…” “主公高明!”程名振又是佩服,又是恐慌。

    好歹他現在投靠了窦建德,否則,真的遇到這麼一個對手,還不知道要被對方如何算計。

     “去寫,去寫,現在就去寫。

    趕着大夥入城前寫好了,咱們也能早些安下心來喝酒!”窦建德不理睬程名振的馬屁,笑着催促。

     “臣,領命!”程名振笑着站起身,吩咐親兵去拿筆墨。

    轉過頭,他又像剛剛想起來一般,順口說道:“前些日子幽州羅公子來過,但臣不明白主公的心思,所以沒能及時出手挽留他……” “我留下他做什麼?綁票索贖麼?”窦建德的笑容突然轉冷,盯着程名振的眼睛問道。

     “主公,主公不是。

    ”在窦建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程名振被瞪得心裡接連打了幾個突,先前準備了半天的謊言,此刻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紅線郡主說,紅線……” “紅線是不是說,我這當哥哥的,想擒羅公子為人質?”窦建德咧嘴而笑,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是不是還攔着,不準你強留羅成?想必她還主動為羅成準備了馬匹細軟,催着姓羅的跑路吧?!” “主公所料絲毫不差!”程名振額頭上慢慢又滲出了汗珠,低着頭回答。

    知道玩花樣玩不過窦建德,他幹脆主動認輸。

    “臣無能,請主公責罰!” 雖然料定窦建德不會為此事跟自己翻臉,他心中卻依舊非常緊張。

    對方實在太高明了,相比之下,自己就像被放在水晶瓶中的活魚,無論怎麼跳動掙紮,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該走的走了,該留下的留下來了,這樣,不是很好麼?”窦建德捏着半顆梅子凝望,仿佛上面寫滿了世間風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