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飄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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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安靜一會兒吧,我覺得小九這麼做沒什麼不對!”孫駝子卻不肯買他的帳,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怎麼對了,對在哪裡?更新最快http:wa|p.|1|6|k|x|s|.c|o|М”聽孫駝子不肯附和自己,杜疤瘌氣哼哼地質問。

     “至少他把平恩三縣保住了,不至于成了無本之萍!”孫駝子想了想,很嚴肅地解釋。

    “什麼大總管,大将軍,人家今天能給你,明天也能收走。

    自己手裡的地盤要是交上去,過後可是要不回來!” “老窦是那種人麼?他可是在主動增小九的兵馬!” “老窦是什麼人,三個你應該比我們清楚!況且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他當然不錯,可日後誰能保證他會怎麼樣!”孫駝子緊皺眉頭,針鋒相對地回應。

     “除了藥材之外,你懂個屁!”杜疤瘌氣急敗壞,豎起眼睛譏諷。

     孫駝子懶得和他一般見識,将眼前東西收拾了一下,便準備起身離開。

    程名振見狀,趕緊走上前拉住孫駝子的胳膊,“六叔,您老别跟急着走。

    今天的事情,我需要跟大夥都交個底兒。

    并且也需要您老幫着謀劃謀劃,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走!” “我就懂個藥材!還有你嶽父的屁!”孫駝子翻了翻白眼,氣哼哼地回應。

    話雖這麼說,到底他還是坐了下來,端起茶盞,氣呼呼地等程名振的說法。

     “手頭有多少兵馬,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

    以眼下咱們的實力,我怕在襄國大總管這個職位上待不長!”程名振斟酌了一下措辭,低聲解釋。

     “打仗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李仲堅真的領軍南下,老窦他還能任由自己的地盤被人搶不成?”杜疤瘌餘怒未消,瞪圓了眼睛反駁。

     “我不是那個意思!”程名振歎了口氣,輕輕搖頭。

    “咱們的威脅不僅來自西邊和北邊,這些日子在窦建德身邊,我想了很多!” “你是說老窦?”杜疤瘌沒想到女婿會跟孫駝子想法一緻,先是楞了一下,旋即從胡凳上跳了起來。

    “怎麼可能?如果他試圖對你不利,怎麼還會主動增你的兵?況且真的要防備他,咱們也是兵越多越安全!” “怎麼不可能!我看過他的相貌,雙眉下都有斜紋入目,是似忠實奸,氣量狹窄之相!”好像在故意跟杜疤瘌鬥氣般,孫駝子冷笑着接茬。

     “你還說過小九子跟周甯那丫頭有夫妻相呢!”杜疤瘌側頭瞪了孫駝子一眼,毫不客氣地揭了對方的老底。

     話一出口,他立刻就開始後悔。

    因為周圍的目光全轉了過來,幾乎每一雙眼睛裡了都帶着責怪。

     “我不是,我不是那個那個意思,二毛,我…….”杜疤瘌被大夥看得心虛,低下頭來,喃喃地解釋。

    自打周甯死後,王二毛就沒再招惹過任何女人。

    洺州軍衆位兄弟也很體貼,從不在王二毛眼前提起那段令人唏噓的過往。

    但盡管如此,每年清明前後,總有幾天大夥會看到王二毛獨自騎着馬去野外兜風,他自己說是去打獵,孤獨的背影卻瞞不住任何關注的眼睛。

     “沒事。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王二毛聳聳肩,做出一幅無所謂的模樣。

     見對方如此豁達,杜疤瘌心裡更覺得過意不去。

    “我,嗨,我老糊塗了!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我真的,唉……” “行了,三哥。

    咱們兩個都老了,就别瞎攪和了,凡事還是聽小九的吧!”孫駝子歎了口氣,笑着建議。

     這回,杜疤瘌沒有跟他硬頂。

    點點頭,蔫巴巴地坐直了身體。

     “兩位老人家也别這麼說,咱們有事還是互相商量着來。

    畢竟您倆吃的鹽比我們吃的米還多!”程名振趕緊接口,順勢将話頭轉回正題。

    “咱們洺州軍能在亂世中活到現在,主要就是因為大夥彼此知根知底,上下齊心。

    如果按照窦當家的建議,一下子從現在的五千多人增加到一萬五千多人,恐怕合格的軍官都湊不齊。

    如果窦大當家趁機提出要安排幾個人過來幫忙,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 “那倒是!”畢竟是老江湖了,冷靜下去順着防範窦建德的思路一想,杜疤瘌立刻理解了程名振做法。

    可這種防範的前提建立在窦建德對洺州軍沒安好心上,而從目前的情況看來,程名振的猜測卻十有**為捕風捉影! 看見大夥眼中的疑慮,程名振繼續解釋:“如果我做了襄國大總管,對新來的人和老洺州弟兄就要一碗水端平。

    萬一北方或者西方起了戰端,所有弟兄就要不分親疏全拉上去。

    這樣的仗不用多,三、兩場打下來,洺州軍就不會再是洺州軍了。

    窦大當家想換什麼人,想調遣那個将領,甚至把我調往他處,都不會有什麼阻礙!” “先摻沙子,再挖牆角,抽大梁,這招數咱們都懂!”杜疤瘌歎了口氣,低聲回應。

    心裡終究還是覺得程名振有些過于謹慎了,想了想,又低聲說道:“可咱們既然知道這些手段,自然會小心防範,不會輕易着了别人的道兒!手裡兵多,總比兵少要好。

    萬一出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能讓人多些顧忌不是。

    況且你怎麼看出老窦沒安好心的?這些天來,我一直加着小心,可是一點兒都沒察覺!” “我也沒看出來。

    但我不想給人這個機會!”程名振搖搖頭,非常坦率地承認。

    “窦天王這個人,我一直無法看明白。

    所以,在沒看明白之前,我不想給任何人瓦解洺州軍的機會。

    更不想讓自己帶的兵太多,進而引發别人的顧忌。

    像目前這樣,幾千兵馬,守着平恩三縣和巨鹿澤最好。

    畢竟這才是咱們的根基,無論外邊風雲再怎麼變,别人輕易吞不下去!” 幾句話說得老氣橫秋,根本不像出自一個年輕人之口。

    杜疤瘌聽女婿如此說,知道事情已經不能挽回,嘬嘬嘴,長歎着道:“反正隻要不是你一時沖動,我就沒什麼話好說。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圖個什麼,不就是希望看着你跟鵑子平平安安麼?” 惋惜地看了看女兒和女婿,他又繼續補充,“如今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老窦即便心裡猜疑你,沒有确鑿把柄前也不能趕盡殺絕。

    隻是弟兄們那邊你怎麼交代?你自己甘心一輩子做個小小郡守,弟兄們難道也都甘心永遠做鄉勇麼?” “隻要您老,六叔、五叔還有鵑子、二毛明白我的心思就成。

    其他人,我稍後會把他們召集起來,一同商量今後的去向。

    ”程名振點點頭,低聲回應。

     杜疤瘌的提醒很對,如果他不能為手下人提供更好的前程,很多人必然會自己去争取。

    然而,依附于窦建德旗下,卻保持洺州軍的相對獨立,是目前為止他能為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

    這條主幹他必須抓住,至于其他在主幹之外的細節,不是想不到,而是沒有暫時根本能力去顧及。

     “我都說過了,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圖什麼!”杜疤瘌悻然答應,然後把頭轉向孫駝子。

    “你呢,老六?” 孫駝子早就做好了決定,笑着說道:“不瞞你說,我一直覺得窦家軍有些地方很别扭,隻是具體别扭在哪裡卻說不出來,反正不像咱們洺州軍舒坦!” “老東西!”杜疤瘌氣呼呼撇嘴,“你敢不留下,我打斷你的腿!” “我跟着小九哥!”不待杜疤瘌把頭轉向自己,王二毛主動表态。

    “做地方官也挺過瘾的,别人見到我就得稱呼一聲王老爺。

    今天窦建德不是說給你四個縣令名額麼?給我留一個,讓我也過兩天受人跪拜的瘾!” “沒正形!”程名振笑着數落了一句,心裡卻覺得很是溫暖。

    自從館陶縣開始,兩個人幾乎就形影不離。

    如果王二毛今天表現得稍微猶豫了些,他還真難确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

     事實上,從進入窦家軍起到現在,窦建德都沒對洺州營做過什麼出格的舉動。

    隻是程名振自己心裡很不安,就像孫駝子說的那樣,總覺得窦家軍裡有些地方不對,到底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這種不安的預感随着窦建德兩次安排他嚴肅軍紀而愈發強烈,強烈到他如刀刃抵背,如果不立刻逃開,就随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至于這種預感是由于過分焦慮而産生,還是長期生存于危險環境下養成的直覺,程名振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所以他隻能謹慎地做出防範,甯可信其有而不信其無。

    畢竟,在這亂世當中,什麼功名富貴都是過眼雲煙,隻有活下來,才是唯一的硬道理。

     第四卷如夢令第三章飄絮(三下) 與最近親的人取得一緻後,程名振出門叫過自己的親兵,命令他們分頭去召集校尉以上将領,讓大夥到自己的中軍帳内議事。

     他放棄襄國大總管職位,轉做地方文職的消息早已在洺州營内傳開。

    将領們聞聽後個個心懷忐忑,根本沒人敢走遠。

    聽得主将派人來叫,趕緊收拾了一下,三步并作兩步向中軍走。

    沿途遇到認識的好友也不敢多說話,相互之間用目光探詢,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驚疑。

     待大夥到齊,程名振立刻直奔主題,“我被委任為襄國郡守的事情,大夥想必已經知道了。

    咱們大夥能一起走到今天非常不易,因此我不想耽誤諸位的前程……” “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做?”他的話音未落,王飛第一個跳起來詢問。

     “是不是曹旦那家夥,我早就覺得他不是好鳥!”雄闊海毫不猶豫地在旁補充。

    他們都不相信程名振自己放棄了兵權。

    聯想到窦家軍某些将領最近一直不斷的小動作,立刻得出了自以為正确的結論。

     “他奶奶的,這漳水以西,太行以東,有哪片地盤敢不聽教頭的号令。

    襄國郡守,一個小破郡守還用姓窦的委任麼?”有人義憤填膺,手按着刀柄呐喊。

     “以為咱們人少就好欺負,真拉出去,還不一定誰把誰收拾掉呢!”有人立刻響應,拔出半截刀刃來要求與窦家軍徹底決裂。

     見大夥越說越離譜,程名振壓了壓手臂,大聲喊道:“諸位莫急,諸位莫急。

    不是你們猜的那樣。

    ” 衆人聽得一愣,吵鬧聲立刻小了下來。

    程名振緩了口氣,繼續解釋道:“的确是我打仗打得太累了,所以改行當文官歇一歇。

    窦大當家對咱們有救命之恩,大夥千萬别亂猜!” “哪個用他救了。

    當日王伏寶不來,瓦崗軍還能把咱們生吞了不成?” “可不是麼?什麼救命,分明是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趁火打劫。

    現在把咱們利用完了,就想着一腳踢開!” 衆人稍微安靜了一下,旋即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

    對于被納入窦家軍體系,諸将當初十有**就不是很服氣。

    雖然王伏寶當日表現得非常磊落,但過後把幾件事聯系起來,衆人分明聞見了陰謀的味道。

     “你等不要胡說!”程名振闆起臉,非常嚴肅地強調。

    “當日如果王将軍不及時趕到,咱們十有**要被瓦崗軍強行吞并。

    即便僥幸拼個兩敗俱傷,這河北大地上,哪裡還會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咱們打垮了楊善會和魏德深,窦大當家還未必能這麼快占領了清河跟武陽兩郡呢!”伍天錫搖了搖頭,低聲反駁。

     “如果咱們拿下清河跟武陽兩郡,再加上原來的地盤,未必沒實力與别人相抗!”王飛也不願意承認洺州軍被吞并是必然的結局,啞着嗓子附和。

     “沒發生的事情不要假設。

    事實是,當時是咱們欠了王大哥的人情,也是自願被納入窦家軍旗下!”程名振用力拍了下桌案,鐵青着臉強調。

    “況且當日之事跟我今天的選擇沒有任何關聯,大夥一碼歸一碼,别胡亂嚷嚷!我強調一句,從現在起,如果誰再讓我聽到類似的混賬話,不用窦當家下令追究,我親自拿刀劈了他!” 大夥從沒見過程名振如此大動肝火,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停止了對窦建德的非議。

    程名振停了停,将說話的語氣再度緩和下來,很誠懇地說道:“窦天王給了我四個縣令的位置,也把組建郡兵的任務交給了我。

    咱們襄國郡沒多少百姓,不需要養活那麼多官員。

    所以平恩縣我準備自己管着。

    邯鄲縣職位被王二毛要下了。

    剩下的兩個縣,還有幾個郡兵都尉位置,都給大夥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