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折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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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第二度攻打館陶,攜帶大批糧草辎重歸來後,巨鹿澤已經沒必要再買河北綠林道總瓢把子高士達的顔面。

    首先,有楊義臣、魏征、楊積善三人隔在中間,高士達的勢力已經延伸不到巨鹿澤。

    這三人中任何一人的領兵打仗手段都不亞于高士達。

    河北綠林總舵所在的豆子崗營地想要幹涉巨鹿澤中的事務,恐怕沒等到達巨鹿,就得先跟官軍來一場硬碰硬。

     其次,有了從館陶周家抄出來的大批糧食,張金稱即便将戰兵擴張到五萬之衆,在短時間内,日常補給也不成問題。

    也就是說,即便官軍讓開彼此之間的通道,豆子崗總舵也未必能吃得掉巨鹿澤群豪。

    而張金稱之所以還肯奉高士達為總瓢把子,沒有急于擴充實力與前者争雄,是因為他突然長了心機,不想做這個出頭椽子。

     第三,自從娶了新壓寨夫人之後,張大當家在對很多事情的認識方面簡直是脫胎換骨。

    盧方元憑借個人的觀察感覺到,張金稱現在的很多做法是在慢慢梳理根基,以謀求将來的長遠發展。

    比如剛才二當家薛頌和三當家杜疤瘌口裡的政令、規矩之類。

    在第二度攻打館陶之前,巨鹿澤也有些山規寨法。

    但條文都很粗疏,執行起來也很随意。

    而從館陶縣歸來後,不但所有軍規得到的加強,所有的日常事務管理規矩,也參照官府的政令得到了詳細補充。

    就連戰利品的分配,都出台了一些令人信服的方案。

     在大當家張金稱、二當家薛頌和九當家程名振的一再堅持下,于規矩執行力度方面,如今的巨鹿澤也與半年前的巨鹿澤今非昔比。

    以前的規矩是小事兒各寨自行處理,出了人命後的大事才上報總寨裁決。

    而現在,澤地百姓之間的日常矛盾在各寨中都有總寨指定的主簿解決。

    若是對主簿的判決不滿,還可以到總寨申訴,交給二當家薛頌統一處理。

    至于所有鬧出了人命的大事兒,則無論發生在誰的寨子,無論哪個寨主袒護,總寨都會将肇事雙方全部抓走。

    待詳細審理後,再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判決。

    往往是殺人者必償命,聚衆者必受罰,偷竊者、**者,根據其被抓後的态度表現,或被當衆扒下衣服來用皮鞭狠抽,或者被砍掉一根手指,絕對是嚴懲不貸。

     這些政令、措施雖然推行的時間尚短,但已經起到了不小的效果。

    據盧方元自己觀察,眼下的巨鹿澤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更像是一處獨立的官府,而不是綠林好漢們的根據地。

    有些案子,負責處理的二當家薛頌和四當家王麻子兩人斷得比官府還公道。

    至少,他們沒膽子于大當家張金稱眼皮底下收受賄賂,包庇嫌犯。

     由于以上舉措的及時推行,面對楊義臣的攻心戰術,本該受打擊最嚴重的張家軍反而損失遠比别的绺子小。

    充足的物資儲備令澤中百姓提不起棄暗投明的興趣,漸漸規範的秩序令部衆們心思安定。

    而程名振個人回到館陶後的經曆,經過有心者的加工,又成功的打消了某些猶豫者對官府的僅有一點向往之心。

     “官老爺說的話,也能當真?”對于外邊謠傳來的既往不咎消息,巨鹿澤中大小喽啰紛紛嗤之以鼻。

    “咱們九當家可是救過縣太老爺的命來着,最後怎麼着了,還不是用過之後,立刻找個借口下獄。

    要不是大當家去的早…….” 若不是大當家去得早,程名振已經家破人亡了。

    所以,有前車之鑒在,大夥還是别被官府忽悠了吧! 既然連高士達自己安插到巨鹿澤中的親信都不想替他張目,别人在有吃有喝的情況下,更沒心思主動去觸楊老虎的黴頭。

    張金稱又大模大樣地說了幾句場面話,短時間内巨鹿澤群雄龜縮不出的戰略就這樣定了下來。

     白天會議進行得順,到了晚上,張大當家少不得又跟屋裡的女人炫耀幾句。

    正在伺候他洗腳的寵妾柳兒聽得一愣,一邊溫柔地用細磨石清理張金稱腳跟上的死皮,一邊柔聲詢問道:“九當家也同意這個策略麼?在爺的話中,他好像今天一直沒開口!” “他麼?畢竟年齡還小!怕是開了口也說不到點子上!”張金稱被腳上傳過來的溫柔細膩舒服得不願意睜眼,有一句沒一句地信口回應。

     “爺前幾天還不是誇他見識遠。

    比起他來,很多人年齡都活到了狗身上麼?!”柳氏笑着洗幹淨的大腳捧在膝蓋上,抓起一塊細缣布,慢慢擦去上面的水漬。

     “那是實話。

    小九子畢竟讀過不少書!”張金稱皺了一下眉頭,喃喃解釋。

    “不像我們這些人,學問最多的才能識得幾百個字!” 被柳氏無意間一提醒,他還真意識到在白天議事時,程名振的話很少。

    而在剛回到巨鹿澤那幾天,少年人的表現遠沒有現在這般沉靜,特别是涉及到規則制定和整軍練兵方面,更是當仁不讓。

    有幾次不顧入夥時間晚,居然跟四當家王麻子和八當家盧方元對着拍了桌子。

     這種弟兄們之間的沖突,張金稱自然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程名振的見識高,但王麻子的資曆和盧方元的背景,都是少年人比不上的。

    所以沖突到最後,往往是少年人的提議被采納,但人卻被呵斥。

    弄得兩邊都堵着氣,連續數日見了面就大眼瞪小眼。

     沖突歸沖突,刨除顔面因素,私底下,幾位當家人還是很佩服程名振的本事的。

    少年人所提的建議、意見基本上都不包含什麼私心,一些方案根據他的想法整理出來後,無論近期效果與實際操作性,都比衆人拍後腦勺想出來的高出甚多。

    就拿重新整軍這件事來說吧,八位當家顧忌着彼此的實力,誰都不肯削減麾下弟兄的規模,誰都不放心将麾下弟兄交給别人統一調配。

    而偏偏任何人心裡都跟明鏡一般,都清楚如果繼續帶着一群烏合之衆的話,遇到那個楊老虎,十幾萬弟兄肯定要灰飛煙滅。

     上次七嘴八舌議論了一整天,大夥精疲力竭,卻拿不出個有效方案。

    在即将放棄的最後關頭,程名振主動建議,在維持各寨目前規模不變的大前提下,單獨整頓兩萬左右的戰兵出來應付時局。

    這兩萬戰兵的組成是,八位當家每位各出兩千,大寨主張金稱加倍,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