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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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的人開懷大笑。

     “老三,聽他們說什麼沒有。

    你來決定!”笑夠了,張金稱看了看三當家杜疤瘌,大聲宣布。

     亂哄哄的哭喊聲讓三當家杜疤瘌很是為難。

    整個圈套設定過程,他都曾經參與。

    外邊那兩把燒了叛亂者老巢的大火,如無意外的話,恐怕也跟他的女兒杜鵑脫不了幹系。

    今日之後,他們父女所在巨鹿澤中所掌控的力量已經僅僅低于大當家張金稱一個人。

    他今天的所有決定,都涉及女兒和準女婿的根本利益。

     “鵑子,鵑子和小九他們兩個……?”刹那間,素以精明著稱的三當家杜疤瘌居然看不透自己的老兄弟到底打得什麼主意,顫抖着嘴唇,反複強調。

    張金稱讓他悄悄做準備,他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張金稱讓把親生女兒也瞞住,他毫不猶豫地去做了。

    張金稱要他别擔心女兒的安危,因為八當家一直把杜鵑當寶,決不會傷害杜鵑一根汗毛,他依舊沒有反駁!但現在…… “老三,你放心。

    劉肇安當衆下的賭注,誰也賴不掉!”仿佛看穿了杜疤瘌心底的想法,張金稱再度重複。

     “那,那!”杜疤瘌的嘴唇繼續顫抖着,目光不敢向哀哭者們這邊看。

    “老規矩!”終于,三個字從他的喉嚨裡滾了出來,無比沉重! 刀光閃處,血珠飛濺。

    被逼着向昔日袍澤舉刀的俘虜們放聲大哭,一邊嘶叫,一邊用怨毒地目光看向杜疤瘌。

    他們眼裡的仇恨令杜疤瘌脊背發涼,不由自主地連退幾步。

    但很快,他又大步俘虜們逼近,一邊走,一邊厲聲怒吼道:“哭什麼哭,這都是綠林規矩!既然走了這步,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嗚嗚……”俘虜們不敢頂嘴,隻敢拼命向死屍上揮刀。

    有些屍體已經被砍成了數段,但沒有命令,他們不能停手。

    停下手來的人便會被視為仍懷着二心,懷着二人的人,極有可能成為下一輪投名狀。

     這是綠林道規矩。

    杜疤瘌說得對,誰也挑不出理來。

     “好了!挖坑,将屍體埋掉!”見俘虜們已經被自己鎮住,杜疤瘌悄悄松了口氣,大聲命令。

    這個惡人不好當,屠殺曾經的兄弟會使自己本來就不多的名譽受到更大的損失。

    即便在事态平息之後,也不會再得到喽啰們的尊敬。

    但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張金稱的要求。

    這位老兄弟很聰明,但聰明和心胸寬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情。

    今後在澤地中,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女婿三個人的勢力加在一處已經能撐得起來半邊天,不由得張金稱不小心提防。

     此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個理由,杜疤瘌心裡很清楚,但無法向任何人解釋。

    根據張金稱的暗示,這些俘虜今後将被劃分到程名振的麾下。

    如果自己不執行營地的規矩,過後張大當家也會假程名振的手完成這次屠戮。

    與其讓年青人去做這個自殘手足的惡人,還不如自己這個黃土埋了半截的老家夥來做。

    反正自己死後肯定是要下地獄的,不在乎再下得深上一層半層。

     “咱們如果被老八捉了,能痛快地給一刀已經不錯!”張金稱對杜疤瘌的表現很是滿意,伸出手來,輕輕拍打對方的肩膀。

     一拍之下,杜疤瘌居然激淩淩打了個哆嗦。

    回頭警覺地看了好幾眼,才讪笑着回應:“那倒也是!好歹咱們沒輸掉!” 張金稱搖了搖頭,凝神去看自己手掌。

    在這隻手上他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如果硬要找出些不同的話,隻能說幾個月來自己一直喝酒睡覺,很少出門練武,掌心的繭子已經消失了不少。

    手中沒有繭子,便不再适合握刀。

    若是心中沒有繭子的話,今天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不想過多跟杜疤瘌解釋自己一再逼迫他的原因。

    巨鹿澤的頭把交椅上面長滿了尖刺,别人都看不見,隻有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自己才知道到底痛不痛。

    現在讓杜家的勢力受一些限制,總好過将來有人再起什麼歪心。

    雖然杜老三多年來一直對自己很忠誠,但人的心是會變的,沒被掏出來之前,誰也說不清其上面生了幾個孔。

    半年前的劉肇安又何曾對大當家位置起過窺探念頭?即便是自己當年,自己又何曾想過火并掉孫安祖? 想起已經死去多年的孫安祖,張金稱心裡又是一陣冷笑。

    今天鬧事的那群王八蛋,居然打出了為孫安祖讨還公道的旗号。

    什麼叫公道?所謂公道,向來是在刀刃之下的才存在的。

    死人不會講公道,如果當年自己動手稍晚半步,死的人就可能是自己! “報,大當家。

    我等抓了一條大魚!”十餘名喽啰押着兩位“豹”字營的堂主過來,笑嘻嘻地向張金稱獻媚。

    危機時刻生擒叛軍重要人物,他們本以為會受到賞賜。

    誰料突然間變化陡生,正笑咪咪觀看戰場形勢的張大當家迅速抽出腰間橫刀,一刀一個将俘虜劈成了四半。

     血登時濺了他滿臉,他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愉悅。

    在衆人的注視下,彎下要去,将手探進了死者的胸口。

     “大當家!”邀功領賞的喽啰吓得後退數步,大聲驚叫道。

    他們猛然想起了張大當家的一個習慣,背後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别吵!”張金稱厲聲命令。

    在死者的胸腔中小心地摸索了兩下,用力一扯,将一顆完整的人心扯了出來。

    死者的心髒還冒着熱氣,被他握在手裡,紅得紮眼。

    刹那間,張金稱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幾分癡迷,喉結也不停地上下蠕動。

     再沒膽大包天者想邀功領賞了。

    見到此景,幾乎所有人,包括杜疤瘌在内,都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聽見了清脆的咀嚼聲,就像鬼怪在噩夢中磨牙。

    當他們重新拾起勇氣睜開雙眼時,張金稱已經吃完了一份零食,正拍打着肚皮,舒服地喘息。

     “唔!”粉紅色的霧氣從張大當家口中呼出,于寒風中久久不散。

     “唔!”所有人如釋重負。

    再不敢直接與張大當家的目光相對。

    包括那些被逼着砍死自己同夥做投名狀的俘虜,心中亦不敢存有半分怨念。

    要怪,隻能怪自己眼神差,站錯了隊。

    明知道張大當家是惡鬼轉生,還非要招惹他,難道不是自己找死麼? “張大當家生吃了齊堂主的心!”流言迅速在“山”字營和“火”字營喽啰們中間傳播,令他們在恐懼之餘,信心百倍。

     “張大當家生吃了齊堂主的心!”同樣的消息,聽在叛亂者耳朵裡卻如同驚雷。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一個熟知的事實,越來越提不起抵抗的勇氣。

    很快,主營周圍的形勢便完全被張金稱和杜疤瘌二人事先埋伏下來的嫡系所控制,叛亂者俯首待戮,沮喪得如走上屠場的綿羊。

     “十抽一!”還是老規矩,無論張金稱指定任何人去完成,任何人都沒有質疑的勇氣。

    人血肆意地在營地内流淌,地面上很快便結滿了紅色的冰碴。

    就在一層層冰碴之間,無數屍體肩膀相連,手足相抵。

     不光是被張金稱下令殺死的投名狀,層疊交錯的屍體中間,有“豹“字營的“叛賊”,有“山”字和“義”字營的“忠臣”,更多的卻是稀裡糊塗地丢了性命無辜者。

    他們第一批成為了冤魂,死的時候,手中拿的不是刀,而是在看熱鬧時剛咬了幾口,一直沒舍不得丢下的糕餅。

     一隊騎兵踩着冰碴沖了過來,在距離張金稱二十步之外帶住戰馬。

    五當家郝老刀的渾身上下冒着熱氣,闆門大刀依舊在不停地滴血。

    “沒追上老八!”一邊擦額頭上的汗水和血水,他一邊大聲向張金稱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