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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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再埋怨杜鵑也于事無補了。

    想了想,小聲建議,“咱們三個結伴向外沖,遇到無辜的人就救下來。

    肯定不是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想跟着八當家造反,咱們救一個算一個,身邊的人越多,也越安全。

    ” “嗯!”杜鵑溫柔得像個小貓,身體緊緊貼住程名振的肩膀上。

    二人武藝都過得去,又不在造反者誅殺的主要目标範圍之内,彼此掩護着沖殺,沒耗費太多力氣,便于亂軍中救下幾十号弟兄。

     “不想造反的,跟着七當家和我走!邊走邊在死人手裡撿家夥”程名振知道這個時候最怕缺少主心骨,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事發突然,大部分看熱鬧的頭目們都沒有準備。

    迷茫間突然聽到七當家的名号,立刻撿起所有能傷人的家夥,包括木棍石頭,跑步向杜鵑周圍靠攏。

     有程名振在背後撐腰,杜鵑心裡也不再像先前一樣六神無主了。

    跳到衆人面前,大聲命令,“整隊,有兵器的在外,沒兵器的在内。

    救上沿路的弟兄,先去我的錦字營避難!” 說罷,與程名振二人做了兩個前鋒,奮不顧身向外闖去。

    “跟上,跟上,跟着七當家才有活路!”蓮嫂雖然是個女流,危急時刻也被吓出了幾分膽量來,拎着把破刀,大聲動員。

     獲救的喽啰們膽子即便再小,也不願意落在一個女人身後。

    亂哄哄地答應一聲,先後沖上。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反複沖了幾回,大夥人倒也頗有建樹。

    有亂軍頭目看到這夥人雪球般越滾越厚,趕緊帶領弟兄沖過來阻攔。

    臨陣交鋒,他又哪是程名振和杜鵑的敵手,不到一個照面,便被程名振一锏打碎了腦袋。

    杜鵑帶着人趁勢猛攻,殺得敵軍哭爹喊娘。

     “别追,先救咱們自己人脫身!”程名振見狀,趕緊大聲喝止。

    衆喽啰們此刻唯他馬首是瞻,立刻收攏隊伍,并肩向外。

    一團混亂中,這夥突然出現的力量極其醒目。

    可交戰雙方誰也無法當他們是自己人,誰也無法相信他們。

    好在杜鵑和程名振隻求自保,不求立功,救下數百人之後,立即轉身而去。

    無論是張金稱麾下的喽啰,還是劉肇安麾下的弟兄,這個時候,也無暇去追。

     此刻,張金稱的主營外更是一片混亂!澤地裡幾乎到處都在着火,又黑又濃的煙塵夾着血腥味兒熏得整個天空都失去了顔色。

    “山”“林”“澤”“風”……幾乎每一處營地外都堵着一大堆喽啰,揮舞着兵器亂打。

    有的喽啰分明隸屬于同一位寨主,也稀裡糊塗地相對着舉起了刀。

    巨鹿澤在燃燒,在流血,仿佛地獄搬到了人間,仿佛要把積累下來的罪業一天之内償還幹淨。

     看到程名振等人跑過來,營寨門前交戰的雙方動作立刻開始放慢。

    他們分不清新來者是敵人還是朋友,他們都等着新來的人表明态度!當程名振和杜鵑帶着弟兄毫不停留地去遠後,他們也不問為什麼,又大吼着舉起刀,“叮叮當當”打成了一團。

     “令尊大人到底站在那一邊!”無暇關心幾個營地人到底誰在跟誰拼命,程名振直奔自己最需要的主題。

     “他跟張二伯是多年的老兄弟!”杜鵑豎起眉毛,低聲強調。

    但躲躲閃閃的目光卻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恐慌。

    父親是張金稱的老兄弟不假,可當年孫安祖和張金稱也是老兄弟!不過一場酒宴後,孫安祖就成了勾結朝廷的惡棍,叛賊。

    而從此整個巨鹿澤以張金稱為尊,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孫安祖曾經在此安營紮寨。

     “令尊最近跟張大當家走動多麼?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孫大當家!”程名振知道這樣問下去,不可能從杜鵑嘴中得到準确的答案,隻好皺着眉頭換了種說法。

     “他們經常一起喝得爛醉!”杜鵑猶豫了一下,再度低聲回應。

    “沒說過,我阿爺從不提孫大當家!”後一半疑問,她可以給出确切的答案。

    她知道程名振為何有此一問。

    今天的造反者,打的就是替孫大當家報仇的旗号。

    如果父親不提孫大當家,幾乎可以證明他與張金稱之間沒有起隔閡。

     “杜老當家肯定沒造反!”沒等程名振說話,跟在杜鵑身後,有一名滿臉是血的小頭目搶着得出結論。

    “我剛才看見杜老當家跟張大當家兩個站在一起,被好多弟兄們護着向營地深處去了……” “你在哪看見的,還有誰?!”程名振喜出望外,一把拉過小頭目,大聲追問。

     “還,還有小的就不清楚了,當時亂亂的,小的隻能跟着大夥逃。

    ”小頭目搜腸刮肚,能提供的情報卻非常有限。

    看到程名振臉上露出了失望,他咬咬牙,大聲建議,“反正看當時的樣子,張大當家肯定有所準備。

    造反的人聲勢雖然大,卻未必能成氣候!即便他們能成氣候,您和七當家隻要掌握住錦字營,也能換杜老當家一條活命出來!當年張當家火并孫當家,不也是這樣麼,之後活着的人握手言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的話說得雖然直接,卻也不無道理。

    程名振和杜鵑聽罷,無奈地點頭。

    二人繼續帶領大夥向“錦”字營駐地趕。

    猛然間,杜鵑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拉住給自己出主意的小頭目,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在哪個當家麾下效力?” “小的叫韓世旺,本來跟着六當家的,可六當家今天所做之事,小的的确毫不知情!”喽啰頭目被杜鵑突然表現出來的熱情吓了一大跳,趕緊大聲替自己表白。

    “小的真不知道,我今天隻是看熱鬧來的,連兵器都沒帶!” 不分辨還好,一分辨,更是暴露出了他剛才所說的話不盡屬實。

    七當家杜鵑左手一扣,叼住韓世旺的手腕,右手中橫刀直接架在了此人的脖子上,“你姓韓,六當家韓建纮是你什麼人?六當家做了什麼,你到底看沒看清楚剛才都有誰在作亂!” “哎呀,哎呀,小的,小的說。

    七當家,七當家放手!”韓世旺又疼又怕,鼻涕眼淚一塊流了出來。

     “邊走邊說,别指望有人救你!”杜鵑松開左手,刀刃卻依舊壓在韓世旺的脖子上,一邊推着他小步快跑,一邊厲聲質問。

     “小的,小的!”韓世旺被逼不過,隻好實話實說,“小的真的沒參與造反,否則小的再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在七當家一塊跑出來。

    小的,小的雖然姓韓,卻不受六當家待見。

    他嫌,嫌小的沒膽子,給姓韓的丢人!小的,小的剛才看到六當家與五當家打起來了,六當家的親信還護着楊公卿那王八蛋!” “不可能!六叔不是那種人!”杜鵑狠狠推了韓世旺一把,将其推了一個趔趄。

    她相信對方沒有參與叛亂,否則肯定也不至于被造反者追殺。

    但六當家帶頭造反,與楊公卿裡應外合的消息卻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記憶中,六當家韓建紘雖然平素待人冷冰冰的,卻是個非常正派的寨主。

    不貪财,不好色,對屬下弟兄也非常和善。

    如此難得的一個好人,怎麼可能卻跟楊公卿和劉肇安兩個禽獸混在一起?他們根本不是一路貨色,根本不可能合得來! “韓當家當年是不是也跟孫當家熟悉?!”作為局外人,程名振此刻的心智遠比杜鵑清醒。

    “如果他也跟孫當家熟悉,此事就不難理解了。

    張大當家做了初一,就怪不得别人做十五!” 杜鵑輕輕搖頭,眼中瞬間湧滿了淚水。

    當年,張大當家火并掉了孫大當家,一舉奪得巨鹿澤主導地位。

    所以,韓六當家和劉八當家就想趁着這次出擊失敗,張大當家威信大落的時候重演當年的故事。

    這就是土匪,不怪程名振總是瞧不起大夥。

    大夥做的這些事情,的确無法讓外人瞧得起! “沒事,不管誰造反,咱們一定能救你爹出來!”程名振猜不到杜鵑為什麼流淚,以為她是為杜疤瘌擔心,壓低了聲音,溫柔地安慰。

     第一次被他這樣溫柔地相待,杜鵑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一邊跑,一邊哽咽着回應,“阿爺,阿爺……。

    ” 猛然間,她伸出胳膊,自己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心中的悲傷立刻被疼痛所取代,所有委屈也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瞪圓淚眼,玉面羅刹杜鵑大聲發誓,“我一會兒就帶人殺回去,無論誰造反,我一定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