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莺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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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九能分辨出來,卻不準備戳破。

    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着,期待腳下這條路快些走完。

     “這是老趙家開的米鋪,衙門裡的賈捕頭是他家的女婿!”蔣烨越說越高興,指點着路邊一個寬度足有四十餘步的店鋪說道。

    “這一年四季衙門裡邊吃的米,都是他們家供給。

    全是上好的兩淮精糧,一粒沙子都沒有!” 程小九順着對方的手指望去,看到幾個赤精着上身的打手氣勢洶洶地站在糧鋪門口。

    此刻天色已經慢慢開始發暗,買米的人依舊排成了長長的一隊。

    有人已經買好了糧食,卻拎着小半袋子米不肯離開,看樣子是斤兩方面與夥計們起了争執,正在陪着笑臉祈求對方重新将袋子裡的糧食過一下稱。

    有人則端着木盆大聲吵嚷,顯然是覺得米質太差了,不願意平白吃虧。

    夥計們一概撇着嘴,對提出異議的人不理不睬。

    偶爾覺得對方礙事了,就用力推上一把,仿佛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根沒有感覺的朽木。

     聽到蔣烨那特有的公鴨嗓子,打手們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其中最高大魁梧的一個順着台階走下幾步,做着揖打招呼,“蔣老爺這麼晚了還沒回家呢?街面上情形怎樣,有餓殍故意肇事麼?” “還行。

    上午有幾個不開眼的,被我一通鞭子全抽趴下了。

    你這裡如何,有人來搗亂麼?”弓手蔣烨大咧咧地還了個半禮,提高了嗓門問道。

     聽見門外的對話後,幾個正在與米店夥計理論的百姓立刻不吭聲了。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低着頭,緊貼着門邊溜了出去。

    幾個打手冷眼看着對方離開,拖長了聲音回答道,“咱們趙家老店,是有名的童叟無欺。

    哪個不開眼的敢在這裡生事啊!況且有蔣老爺您坐鎮,那些霄小無賴膽敢造次麼?” “既然吃了這碗飯,為地方做些事情也是應該的!”蔣弓手微微仰頭,滿臉得意。

    胳膊向身邊的兩個少年一伸,他笑着跟米店的打手們介紹,“這位是縣尊大老爺今天親自任命的本縣兵曹程大人,這位是我的侄兒王二毛,從小和程大人玩到大的好友。

    今天讓你們認識一下,以後大夥見了面,别互相沖撞了!” “呀!”幾個打手誇張地向後跳開半步,緊跟着長揖及地,“見過程老爺,見過王壯士。

    幾位請到裡邊坐,我家管事正在,保證有好茶招待!” “今天沒空喝茶,程大人第一天到任,我得帶着他們熟悉熟悉這條街!”沒等程小九開口,蔣烨搶先拒絕。

     說話間,米鋪管事已經親自迎了出來。

    先跟蔣老爺打了個哈哈,然後抱拳向程小九寒暄道,“原來是上午力舉兩個石鎖,槍綻萬樹桃花的程兵曹路過,我說小店裡邊今個兒怎麼越到了晚上越亮堂呢。

    您吃過宵夜了麼,不如就由我來做個東,大夥一道慶賀程兵曹莺遷之喜,如何?!” “去、去、去!”蔣烨用力推了米鋪管事一把,“别跟我搶客人,請客哪裡輪得到你。

    日後來了新鮮米糧,照舊例給程大人家裡送一份,價錢從衙門裡邊算。

    我這位侄兒是程大人的好友,照着我麾下的幫閑同等看待!” “嘿呀,您還真趕巧了。

    店裡邊剛到了半船揚州褐珠,那可是皇上都喜歡的好米,熬出粥來最補身子了。

    敢問程、王兩位老爺的家住在哪?我一會兒就派夥計給您二位家中各送一袋子過去!”米鋪管事一拍大腿,笑着推薦。

     程小九剛剛混上個小吏身份,哪曾見過這種陣仗。

    搶了好幾次,終于趕在蔣弓手替自己做主之前阻攔道:“您老千萬别客氣,我家裡人少,吃不完這麼多米。

    況且這米可金貴着呢,放在店裡邊能生好多利息,我沒幫大夥做過什麼事情,不能無功受祿!” “嗨,您老跟我客氣什麼呀!”米鋪管事笑着“抱怨”道,“咱們鋪子全憑衙門裡的老爺們罩着,出點米讓大夥嘗嘗新鮮也是應該的。

    況且今後您老做了兵曹,這一地安危還得依靠您老呢!我要是不讓您老吃飽了,養足力氣殺賊,還不被父老鄉親們用吐沫星子淹死麼!” “收着,收着,您要是不收,不是駁了賈頭面子麼!”蔣弓手拉了程小九一把,非常好心地提醒道。

    不待程小九弄明白收不收米與賈頭的面子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系,他快速側過頭,沖着米鋪管事說道:“他們兩個暫時住在驢屎胡同。

    你盡管派人去送!這麼有出息的孩子是誰家的,到了一打聽就知道。

    ” “唉,好勒!今晚肯定送到!”米鋪管事像占到什麼大便宜般,大聲答應。

     他們幾個在門口拉拉扯扯,早就将排隊買米的百姓們全驚動了。

    衆人看看手裡纂出汗來的幾個銅錢,再聽聽管事對什麼揚州褐珠的介紹,望向程小九的目光立刻由好奇、佩服變成了淩厲、輕蔑。

    程小九被四周躲躲閃閃看過來的目光盯得難受,跟米鋪管事客氣了幾句,趕緊拉着王二毛落荒而逃。

    蔣弓手看得有趣,牽着坐騎,依舊不緊不慢地跟着,也不管程小九的臉色有多不情願。

     這條街上幾乎所有店鋪的掌櫃、夥計都跟蔣弓手很熟,見到他身邊突然多出來兩個衣衫破舊的少年,目光裡立刻充滿了好奇。

    當聽聞兩個少年中的一個已經做了本縣兵曹後,眼中的好奇随即變成了畏懼和媚臽。

    就連本地有名的惡漢,半個月前因為幾句口舌之争,曾經拎着鐵錘追趕兩個少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