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曹操在皇宮展開大清洗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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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置叛黨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十二月,許都城内一片肅殺之氣,西北風卷着雪花拂過大街小巷。

    一隊隊曹軍士兵頂盔貫甲手持刀槍,在朦胧的雪幕中往來巡查。

    在這兩天裡,不論士農工商,任何人都必須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這場風暴結束以後才能繼續。

     曹操身披狐裘歪坐在行轅大帳之中,手中緊緊握着劍柄,情緒顯得有些亢奮,雙目炯炯有神地望着炭盆内搖曳不定的火焰,臉上卻是毫無表情。

    武猛校尉許褚站在他身邊,戎裝佩劍,手裡攥着大鐵矛,一臉的兇惡之色;郭嘉卻似憂心忡忡,俊雅白皙的臉上添了幾分晦氣,沒了平日嬉笑怒罵顧盼神飛的勁頭,耷拉着眼皮,時不時瞟一眼坐在對面、臉色死灰、耷拉着眼袋的毛玠。

    夏侯惇内着盔甲外披戰袍,在這點着炭火撒氣漏風的帳篷裡竟還出了一身冷汗,瞪着僅有的一隻眼睛,望着厚厚的帳簾。

    其他掾屬和部将也都屏氣凝神站着坐着倚着,全似泥胎偶像,動都不敢動一下。

    隻有書佐繁欽手裡捧着硯墨,時不時地湊到炭盆前烤烤火,免得墨汁結冰耽誤差事。

    校尉段昭、任福手扶佩劍,緊緊把住這座死氣沉沉的大帳,不許任何人随便進來。

    而就是一簾之隔,外面兵層層甲層層,軍兵和曹府家丁林立,夏侯惇麾下軍司馬韓浩、劉若親自督隊護衛,矗立在風雪之中巋然不動…… 就這樣靜了好久,還是曹操的内弟卞秉先打破了沉默:“主公,時候不早了,您先吃點兒東西吧。

    ” 曹操搖搖頭:“我吃不下。

    ” “難不成還要熬一夜嗎?過兩天可就要起兵了,這時候要是病了可怎麼得了?” 曹操摩挲摩挲臉,露出幾分疲憊:“出了這事,即便有珍馐美味我又如何咽得下去?”衆人都偷偷摸了摸肚子,眼瞅着已近亥時,燈都掌上半天了,他不吃飯别人也不能吃。

     卞秉左看看右看看,還是站起身來:“咱們不吃沒關系,夫人孩子們還在後營呢,她們總得吃東西吧?我去照應照應,叫庖人給她們弄點兒吃的。

    ”說罷見曹操不反對,便邁步往外走。

     “慢着!”曹操叫住他,“營裡太過簡陋,沖兒、玹兒、均兒都還小,難免哭鬧。

    你叫你姐好生照應着,家眷的事兒就全托付給她了。

    ”曹操心裡清楚,正室夫人丁氏脾氣越發乖戾,有事兒根本指望不上,關鍵時刻還得卞氏充這個女主人。

     “放心吧,姐夫。

    ”卞秉早摸清什麼時候叫主公、什麼叫姐夫了,“我去去就來,順便叫廚下炖點兒鳆魚羹來。

    您若是不想吃東西,喝點那個也成。

    ”說完親手将帳簾微微掀起一道縫,側身走了出去。

     卞秉一走,大帳又死寂下來。

    曹操側俯在帥案上,右臂枕着腦袋,一陣陣地嗟歎。

    這半天多的境遇,簡直跟做夢一樣!午後出離皇宮時還好好的,他滿心想着“奉天子而讨不臣”,憑借朝廷的正義與袁紹奮力一搏,但是自趙達向他告密之後,這一切都改變了……車騎将軍董承、偏将軍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已在他眼皮底下醞釀出了陰謀,曹操差一點兒就步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而最最寒心的,是他們手中竟然還握着天子的密诏!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劉協開始不滿他的獨斷專行,雖然深居宮中不得自由,竟還能想出這麼陰毒的手段,把密诏縫在玉帶裡,賜給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議郎吳碩也是從龍東歸的舊臣,但在長安時他谄媚李傕,甚至還被禦史彈劾過,因為東歸時立下點兒護駕功勞,才僥幸未被打入罪臣的行列。

    身居議郎既無建樹也無職分,不過是靠哄皇上高興混碗熱飯吃,誰也不曾把他放在眼裡,聽聞他受賜一條玉帶,任何人的反應都隻會是不屑。

    然而事實就是這麼令人難以置信,吳碩不但大搖大擺地系着玉帶出了皇宮,還将它交到了董承手裡。

    董承又尋到他的心腹種輯,還有那位心腸比蛇蠍還毒的王子,一個控制許都的政變計劃應運而生……曹操簡直不敢想象,若是在他提兵北上之際,這幾個小人造反入宮,把持天子诏書、謀害夏侯惇,宣布自己是天下篡逆,那會是怎樣的結果?恐怕在官渡的将士即便未作鳥獸散,也會人心惶惶葬送在袁紹的刀槍之下!距曹操離京之期就差兩天,想起來就讓人後怕呀! 可是千裡之堤毀于蟻穴,趙達這個串閑話的小人毀了整個計劃。

    趙達為了巴結曹操,經常有意識地接觸董承的部屬,挖空心思尋人家短處。

    董承身邊有個叫盧洪的下人,與趙達乃酒肉之交,無意中吐露了事情原委。

    兩人私下一合計,與其跟着董承冒風險,還不如出賣他換取衣食富貴呢,于是追着曹操殷切示好,将計劃和盤托出。

    曹操為防止董承、劉服作困獸之鬥,連幕府都沒敢回,立刻到行轅大帳召集部屬,派兵進城護衛皇宮,并把家眷都搬了過來,這才下令捉拿“叛臣”。

     曹操歪在那裡,既憤怒又傷心。

    他最大的本錢就是奉天讨不臣,現在天子認為他不臣,他還有什麼資格自诩王命,還有什麼資格收拾天下人心,還有什麼資格去跟袁紹鬥…… “三位大人回來了!”外面一陣喧鬧,段昭、任福把綿簾掀起,一陣猛烈的寒風刮了進來。

    司隸校尉丁沖、河南尹董昭、光祿勳郗慮趨身而入,頭上身上還挂着雪花。

     衆人都是一怔,曹操立刻坐直了身子:“怎麼樣?” 三人齊刷刷見禮,董昭禀奏:“董、劉、吳、種四奸賊皆已拿下,家眷一律拘禁在府,所部五百軍兵盡數繳械。

    四名主犯交與許都令滿大人審問,三官旁聽,趙達、盧洪在場對質。

    ”按理說這麼大的案子應由廷尉親理,但其中牽扯天子密诏,廷尉哪敢出頭?隻派出大理正、大理平、大理左三名佐官,協助曹操心腹許都令滿寵來辦。

     曹操總算松了口氣,咒罵道:“這四個千刀萬剮的刁徒!” 郗慮又補充道:“宮中侍衛都已更換,雜役冗從也在盤查之中,但未發現什麼蛛絲馬迹,似乎無人通謀。

    ”從他的職責角度來看,牽扯的人越少事情越可怕,足見密诏之事出自天子本心,想用“蠱惑聖聽,離間大臣”的罪名拉幾隻替罪羊都找不到。

     丁沖的臉陰沉得跟死人一樣,從懷中取出張薄薄的絹帛小心翼翼放到帥案上,讷讷道:“這件東西我拿回來了……”他不能承認這是诏書,因為一旦承認就意味着是天子的意思,現在得把所有罪名都往董承、劉服等四人身上推,盡量維持君臣和諧的臉面,所以隻好說是“這件東西”。

     曹操擺擺手:“我不想看……” 丁沖咽了口唾沫道:“看看吧,還有一個您想不到的人參與。

    ” “嗯?”曹操莫名其妙,耐着忐忑将玉帶诏掀開,猛一眼打見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血迹。

    天子是用血寫的這份诏書,這是多大的恨呢!望着這震懾魂魄的字迹、憤恨誅心的語句,曹操的手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眼前恍恍惚惚,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看清,隻深深記住了最後一句話“誅此狂悖之臣耳!”末尾那個“耳”字一豎拉得很長,底下還有點點滴滴灑落的血迹。

     他不禁閉上眼睛穩穩心神,又用衣袖遮住了那些字迹,隻看最下面的那些簽名。

    就在吳碩柔若無骨和劉服霸氣淋漓的簽名之間,赫然印着另一個參與者——左将軍劉備! “啊……”曹操大叫一聲,“大耳賊!我非把你扒皮抽筋碎屍萬段不可!”他叫嚷着将絹帛用力扔開,可是那輕飄飄的東西偏偏不願離開,在空中打了倆滾兒又緩緩落回到帥案之上。

     “主公息怒。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曹操手據桌案喘了幾口大氣,殘存的一點理智提醒自己要鎮定,頓了片刻才道:“都起來……來人,給三位大人置座。

    ” 段昭、任福親自為三人拿過杌凳,又有親兵端來幾盞燈,三人禮讓一番盡皆落座。

    董昭屁股一沾凳子,馬上話入正題:“自遷都許縣以來,曹公兢兢業業侍奉君王,立宗廟、讨袁術、興屯田、平呂布,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

    當今天子也是信任有加多有眷顧,視曹公為當世之周公、伊尹。

    ”他話鋒一轉,變得嚴厲起來,“想那賊臣董承,本西涼反臣董卓同黨,不過見我主奇貨可居才矯情飾僞冒充忠良。

    萬惡淫為首,論行不論心;百善孝當先,論心不論行。

    是曹公寬宏大度,念及董承是外戚,推心置腹雨露教化,希望他能收斂狂妄之心,萌生忠君之義。

    哪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董承非但沒有悔過之意,竟于暗室之内大肆悖逆之心……”說着話,董昭猛然一指帥案上的絹帛,“勾結同黨僞造血诏!蠱惑人心戕害忠良,欲行閻顯、梁冀之舊惡。

    不但欺君罔上謀劃不軌,還想離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