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宿命 第四章 華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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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漢人的屍體縱橫交錯地層疊在一起,血,宛如劃在大地上的一道道刀痕,順着被火藥熏黑的山坡上淌下。

    黑色的土地冒着熱氣,一個個巨大的彈坑猶如魔鬼張開的嘴巴。

    沿着魔鬼的嘴角邊,紅色的血水彙成小溪,然後奔流成河,向東,向北,最後流入贛江。

    點燃半邊江水,呼嘯着向更遠的東方流去。

     那是江南豪傑的熱血,數月來,十餘萬鐵骨男兒倒在群山之間,用生命守護了身後這片沃土。

    而在群山背後,還有更多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鋤頭,告别妻兒,向吉州戰場彙聚。

     “咯嚓”半空中閃過一道紫色的電光,照亮黑沉沉的天幕。

    天幕下,幾千名身穿重甲的蒙古武士暴露了行藏。

    帶隊的将領大手一揮,索性放棄了隐蔽。

    武士們呐喊着,咆哮着,沖向山坡另一端宋軍殘破不堪的營壘。

     守寨的宋軍舉刀相迎,雙方很快攪在了一處。

    暴雨滂沱的天氣,輕重火炮都失去了原來的威力。

    偶爾有一聲炮響,掀翻幾個人,濺起大片的泥漿。

    士兵們卻都己木然,把臉上的泥水和血沫一塗,旋即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方站立者。

     天,亮了一下。

    閃電畫過天際的瞬間,一個蒙古武士将與自己對戰的破虜軍悍卒砍倒在地。

    天,又黯淡下去。

    當山坡被另一道閑電照亮的時候,那個蒙古武士己經喪命于側翼來襲的半截木棒之下。

     倒下、沖上,沖上,倒下,明明滅滅的電光之間,所有景色都變得不再真實。

    你分不清哪次倒下的是漢人,哪一次倒下的是元兵。

    血與火的影子重重疊疊,仿佛戲台上謝幕的一折,于高xdx潮處,反反複複地重演。

     “鳴金,讓火者不花老将軍撤下來把!”伯顔用凍得發白的手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收起望遠鏡,低聲吩咐。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今天的偷襲行動己經徹底宣告失敗。

    破虜軍既然在同一個方向上做了準備,糾纏再長時間也不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半年來,這種爛仗他與鄒洬打了無數場,二人都辜負了宿将的聲名。

    戰争剛開始時,攻守雙方還試探着玩一玩聲東擊西,包抄迂回,防守反擊等手段。

    當所有手段于對方都宣告無效後,士兵的生命成了取勝的唯一籌碼。

     蒙古大軍的戰績全是用人命填出來的。

    經曆了連番苦戰,伯顔終于把自己的帥旗插到了臨江城外,鄒洬重兵把守的筠州防線被搗作了齑粉。

    與此同時,四萬蒙古武士、五萬多新附軍,永遠埋在了江南的紅土地上。

     “大帥,如果再派上三個千人隊,眼下這道山嶺就是咱們的!”有着智将美名的上萬戶格根俯身在伯顔耳邊建議。

    短短半個時辰的接觸,前去偷營的蒙古軍己經損失了兩個千人隊,如果就這麼樣半途而廢地撤下來,死去的戰士絕不會瞑目。

     幾個伯顔麾下的嫡系鐵青着臉,任雨水從頭盔的邊緣瀑布般流下。

    難得的一場好雨,長生天在保佑蒙古人。

    雖然麾下的武士們非常不适應腳下又粘又滑的泥漿,比起天晴時兜頭射下的鉛彈,紅泥漿還是可愛了許多。

    但這種風雨天氣不會持續太久,如果不趁着對方火槍兵無法發力的機會突破眼前防線,等天一放晴,大夥又得面對宋将王石率領的那夥瘋子了。

     “鳴金,把弟兄們撤下來!”伯顔瞪了格根一眼,再次重複自己的命令。

    猶豫不絕的傳令兵吓得一哆嗦,趕緊跳上馬背,向在最前線督戰的火者不花奔去。

     “大帥命令收兵,大帥命令收兵!”電閃雷鳴中,幾句蒙古語在武士們的耳朵裡卻異常清晰。

    後邊的鑼聲一響,全軍立刻如山洪般反卷而回,像被人擊潰般幅狼狽不堪。

     “大帥……!”格根跳上戰馬,追着伯顔的背影遠去。

    他不明白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伯顔居然放過了即将到手的勝利。

    “格根,你知道嗎?再這麼打下去,此戰不會有勝者!”伯顔背對着自己的屬下,仰天長歎。

    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臉上,砸得麻木的肌肉隐隐作痛。

     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消耗戰,雙方的戰士都可稱為勇士,雙方的将領都可稱得上冷血。

    戰士們發起沖鋒的時候不顧生死,将領們排兵布陣時也不再顧及麾下士兵的傷亡。

    在望遠鏡裡,伯顔清楚的看到,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民軍首領捅死了自家後撤的弟兄,然後掄着那把帶血的戰刀迎上了蒙古人的攻擊陣列。

    他也親眼看到,上萬戶火者不花指揮督戰隊,将畏縮不前的蒙古武士逐一射死,根本不給膽小者贖罪的機會。

     伯顔知道,此刻對面的主峰上,肯定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