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宿命 第三章 天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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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和大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城市,關于這個話題,郭守敬不止一次聽别人說過,但雙腳踏入福州,他才知道兩個聲調的确相去甚遠。

     他所參與建造的大都城格局兼顧陰陽五行與儒學精義,以忽必烈的皇宮為中心,方正宏大、富麗堂皇。

    相較而言,大都督府的治所福州則顯得簡陋、淩亂,一些在五代、甚至唐末就存在的建築依然破破料料的在風雨飄搖,一些低矮的民房也不顧形象地混雜在新崛起的高樓大廈之間,與整個城市欣欣向榮的基調是那樣格格不入。

    但郭守敬卻絲毫無法鄙夷福州城的破舊與簡單,大都城的建造幾乎鏟平了原來所有不符合規範的建築,可以說是完全毀滅了曆史。

    而福州城,卻悄然把曆史和現在混同為一。

     福州城有一點是大都城遠遠達不到的,那就是百姓臉上都充滿自信與從容。

    那是能吃飽肚子并且不為明天的生活擔憂才能顯現出來的神色,雖然這些市井小民中間不少人的衣衫上還打着明顯的補丁,但舉手投足間卻擁有北遠富豪也表現不出來的不卑不亢。

     這還是原來那個大宋麼?郭守敬不太敢相信。

    當年他曾經在老師和同僚口中聽說過有關大宋的傳言,一概是官員多麼昏庸、士兵多麼懦弱、百姓多麼奸猾。

    而現在展現于他眼前的福州,卻處處體現着泱泱大國之風。

     這是真正的大國之風,不體現在舉世無雙的宮殿上,也不體現在皇家貴族如何一擲千金的誼奢上,而是體現在國民的一言一行之間。

    大都城也很繁華,但郭守敬清楚記得自己坐轎出行時,百姓隻是讓開了主路,就繼續做他們的生意,談他們的買賣,仿佛根本沒見到車上的方老将軍。

     令郭守敬更佩服的是福州民間在戰争面前所表現出來的勇氣。

    郭守敬可以擔保,走遍北方各個州縣,即便是把忽必烈的老家都算在内,也沒有一個地方在大戰即将來臨之際,依然能表現得如此有條不紊。

     當年李璮叛亂,大都城在叛亂之所濟南的千裡之外,駐紮有十萬重兵,依然不免一日三驚。

    很多富戶豪讓甚至悄悄将财産轉移到城外,以防戰火燒到身邊後遭受池魚之殃。

    而福州百姓卻仿佛根本不知道忽必烈領傾國之兵南下般,或者根本沒将南下的大軍放在眼裡,該做工的做工,該經商的經商。

    郭守敬甚至親眼看見一夥穿着短衫的中年人,扛着竹竿,擒着草簍,悠哉遊哉地去江邊釣魚。

     而宋人身上表現出來的求戰欲望,更遠遠出乎郭守敬的預料。

    劫持了他和大批北方英傑的方馗老将軍一到福建,馬上趕往大都督府請戰。

    在福州公開發行的報紙上,郭守敬至少看到了二十幾個大名鼎鼎的将軍主動請纓。

    蘇醒、陳複宋、張世傑、蘇劉義,這些人有些并不是文天祥的部将,有些甚至與文天祥政見相左,在這一刻,居然全部站到了大都督府背後。

     與印象中懦弱的大宋不同,翻遍驿站中的報紙,郭守敬也沒找到一篇宣揚求和的“理智”聲音。

    相反,從當世大儒到平頭百姓,大夥幾乎衆口一詞地宣布:華夏即使戰剩最後一個人,也絕不考慮投降。

    其中,幾個投筆從戎的學院青年留下的誓言最為擲地有聲。

    “我生國滅,我死國存”,八個字,寫盡了一個民族在國難面前的決擇。

     “這還是大宋麼?”在驿站暫且安歇的日子裡,郭守敬與其他幾個被方馗劫持來的北方英傑私下數度交流,誰都無法得出肯定的結論。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夢中,隻是這個夢,如酒一般醇烈。

     在最初的震驚于興奮平息下來後,郭守敬開始考慮自己的生存問題。

    把他“劫持”來的方老當家很仗義,在旅途中,即答應推薦郭家的長子去流求島上的航海學院讀書,解決了郭守敬的後顧之憂。

    但文天祥卻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求賢若渴,非但沒有大張旗鼓地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甚至連見面的機會都沒給。

     三天後,郭守敬有些沉不住氣了,對着前來安置大夥的一個年青官員發起了脾氣。

    “丞相大人最近公務很忙麼?不知何時才能賜我等一見?” 幾個與郭守敬同時來到福州的北地英傑紛紛圍攏過來,小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與郭守敬一樣,他們也是莫名其妙地被一夥黑衣人劫上了船,經過半個多月的海上奔波來到熟悉而又陌生的福州,對自己的未來充滿迷惑。

     年青官員聽出了郭守敬話中的不滿味道,卻也不生氣,笑了笑,低聲回答:“丞相大人這幾天不在福州,所以不能親自前來迎接諸位先生。

    諸位先生有何要求,盡管通知在下。

    蕭某可以盡力為先生們奔走!” “既然如此,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