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宿命 第二章 國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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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裂出一道黑漆漆的縫隙。

     “河面裂了!”有人大聲哭喊。

     “河面裂了!”士兵們驚惶失措地亂竄。

     此刻的元軍根本顧不上去抓岸上點火藥的卑鄙山賊,也再不肯聽騰格爾等人的指揮。

    在求生的本能支配下推開同伴,拼命向岸邊跑。

    紛亂的腳步宛若重錘,使得冰面上的裂痕迅速擴大,冰冷的河水湧上來,将滑倒在裂縫兩邊的士兵卷下下遊。

     “咯嚓!”承受不住壓力的冰面徹底坍塌,滹沱河中間出現了一個二裡多長,兩丈多寬的死亡陷阱。

    站在河中央來不及逃走的北元士兵下餃子般落入河裡,厚厚的棉甲被河水一浸,立刻變得比石頭還重。

     “救命!”幾個距離岸邊僅有五步之遙的士兵拼命向岸上的幸存者揮手。

    兩、三個心軟的士兵回頭相救,沒等拉住落水的同伴,腳下一滑,自己亦落入了河裡。

    冬天的河水冷得像刀子,從肋骨直插心髒。

    不一會兒,就将他們的哭喊聲凍僵在嗓子裡。

     随着時間推移,河面越擴越大。

    己經死裡逃生的士兵唯恐腳下的殘冰再次斷裂,紛紛跑上了土岸。

    在河水中哭喊掙紮的士兵力量越來越小,在絕望中,眼睜睜地看着河水淹沒自己的鼻孔。

     一隻、兩隻、三隻,數百隻,上千隻青黑色的手,從河水中伸向天空。

    也許在人生最後一刻他們試圖抓住些什麼,也許他們伸出手僅僅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

    一切己經不重要了,祥興四年冬,這幾千隻手永遠定格在北元殘部的記憶裡。

     “銅頭、鐵尾、豆腐腰。

    咱們這次隻打斷它的腰梁杆子,接下來還有大菜要上桌!”張一行站在二裡之外的山坡上,對着遠處的河道指指點點。

    身邊的太行豪傑歡聲雷動,都為總寨主不費吹灰之力消滅數千元軍而感到鼓舞。

     “總寨主以為元軍會追上來?”教導隊長王薄不解地問。

    按照破虜軍校教授的戰術,如果士兵損失超過三分之一以上,主帥的最佳選擇是放棄追擊,任敵軍離去。

    而不是為了挽回個人顔面緊追不舍。

    一兩次指揮失誤可以容忍,但不顧用兵常識而一錯再錯,依照破虜軍軍規,這種将領裡絕對不可原諒。

     “騰格爾也算個名将,并且被玉昔鐵木爾家族寄寓厚望。

    我是個山賊,怎麼輸都無所謂。

    而他,卻一次都輸不起!”張一行咧嘴笑了笑,轉身向群豪下令,“快速行軍,向李家窩鋪跑。

    留一隊腳下利索的給鞑子追,千萬别讓他們追丢了!” 群豪們轟然答應,打起五顔六色的戰旗,帶着人馬高歌而去。

    彷徨在滹沱河南岸的騰格爾聽見歌聲,雙眼立刻眯成了一條線。

    受傷的孤狼般咬着牙,他惡狠狠的命令:“整隊,整隊追上去。

    殺進獲鹿縣,永不封刀!” 在為同伴複仇心理和搶劫承諾的雙重刺激下,元軍恢複了一些士氣。

    有戰馬的士兵跨上戰馬,沒戰馬的士兵撒開雙腿,冒着山中的寒風,追着山賊們的歌聲前進。

     在李家窩鋪,元軍咬住了太行群豪的尾巴。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争奪,群豪們支撐不住,棄陣而走。

    急紅了眼睛的騰格爾和張國良二人将受傷被俘的土匪全部砍死,指揮大軍繼續追擊。

     三裡之外的張集,元軍與太行群豪再次交手。

    擔任阻擊的山賊流寇戰鬥力實在太差,大隊元軍剛剛停住腳步,還沒等發起沖鋒,他們就主動撤離了戰場。

     打打停停,幾乎持續着同樣的節奏。

    兩個時辰内,騰格爾指揮着大軍強行二十裡,從滹沱河邊,一直殺到了獲鹿城外。

    在青灰色的城牆落入視線的那一刻,騰格爾心頭感到一陣輕松。

    殺進縣城,他就可以将功贖罪了,家族的名聲就能得到保全。

    但偏偏在此時,輕松的感覺順着心頭蔓延到了全身,肩膀、後背、大腿,幾乎每一個關節,每一寸骨骼都徽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

     “轟、轟、轟!”城牆上僅有的兩門小炮噴出了火焰,将沖在最前方的北元将士打下馬。

    緊接着,弓箭手,長槍手,紛紛從城頭上鑽出來,手中的武器帶着寒光,讓人感到徹骨地冷。

     “冷,好冷!”騰格爾覺得頭暈目眩。

    怎麼調遣士兵攻城,怎麼搭設雲梯,火炮架設在什麼位置最合适,這些平素順手撚來的東西,一瞬間都變成了空白。

    他感到頭暈,身子發麻,所有力氣都被一寸寸抽離自己的軀體。

     “火炮、手雷,弓箭,抓緊時間招呼。

    堅持到天黑咱們就勝利!”張一行在敵樓裡大聲命令。

     元軍從河中撈出來的七門火炮遠遠落在了大隊人馬之後,在他們趕來前,跑得精疲力竭的北元士兵隻有挨打的能力。

     太行群豪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發洩着自己的憤怒。

    北元兵馬被逼得一退再退,直到退出了火炮射程之外。

    令人驚訝的是,匆匆集合在一處的元軍沒有紮營,而是調轉隊伍,向了更遠的地方撤去。

     “這是怎麼回事?”教導隊長王薄目瞪口呆。

    到了幾現在,他發現自己學的那些課程根本無法于眼前的情況相對應。

    從頭到尾、大寨主張一行就像個神仙,把元軍的每一步都計算到了明處。

     “狗呲牙的天,這幫王八蛋被水弄濕了衣裳。

    不抓緊時間烤火,偏偏要強行軍。

    還走上半個時辰就停一停,熱乎身子被山風吹三遍,就是鐵打的漢子也變成軟角蝦!”張一行看了王薄一眼,神神叨叨地解釋。

     “老子的地盤,天都幫我!”張二行笑着給弟兄打氣,“他們還撤遠了,狗呲牙的天,越歇病号越多。

    等全營人馬都病趴下了,老子上去一刀一個,挨盤子劃拉!” “天都幫咱們!”群豪們放聲大笑。

    鵝毛大的雪片随着笑聲飛下來,落得人滿頭滿臉。

     十日後,讨賊都元帥在撤軍途中遭到埋伏,戰死在滹沱河南岸一個無名土坡上。

    同行的近三萬元軍隻逃回兩千多人。

    漢軍中萬戶趙文程、張弘祥、探馬赤軍中萬戶李季戰死,讨賊副都元帥張國良隻身前往大都請罪,被忽必烈斬首示衆。

     太行北麓義勇軍在張一行的指揮下,回師反攻。

    連克真定、臨城、靈壽,并在第二波元軍到來前,将上述城市洗劫一空,平安撤回了山區。

     受到這支人馬的鼓舞,太行山中八字軍、忠義軍紛紛出擊,把千裡太行變成了一把燃燒的刀,死死插在了北元的心髒處。

     天下大亂,蟄伏的群雄紛紛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