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宿命 第二章 國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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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西路秋色與北國大相迥異。

    這裡山多地險,過江而來的北風被山川所擋,止步不前。

    掠海而下雲氣又被峰巒所隔,凝滞不動。

    風雲際會之間,晴雨難料。

    把群山腳下的荒原滋瀾得碧綠如墨,沿着山腳向上,層層樹木卻深紅淺黃,如有人用畫筆塗抹過般,說不出的絢麗。

     “老夫早聞江南秋好,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俗!”伯顔用馬鞭指點着眼前無邊秋色贊道。

    上一次大軍南下,他一路攻城拔寨,勢若破竹,一直打到臨安城下也沒顧得上欣賞江南風物。

    如今大軍被鄒諷擋在厭原山外,他反而有暇顧及起眼前無邊秋色來。

     他有心情,左右将士卻提不起幾分興緻。

    大軍被擋在連綿群山外一個多月也未能前進半步,彈丸小縣奉新城外,敵我雙方的屍體加起來三萬有餘,名震天下的蒙古鐵騎卻始終突不破一夥草賊流寇的防線。

    再這樣僵持下去,不用戰,光拖也把弟兄們拖殘了。

     到了這個境地伯顔還有心思遊山玩水,的确無愧他的宰相肚量。

    不理睬部将們的沮喪心情,他陶醉地吟了半阙韻律不調的小詞,又哼了一段不倫不類的蒙古牧歌,馬鞭向前方另一個山坡指了指,大笑着命令:“許久沒活動筋骨,爾等陪老夫縱馬,如何?”說罷,也不待衆人回話,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他胯下是一匹産自三河的追雲駒,耳如竹批,目如懸鈴,四條腿纖長有力,一騰一縱之間己經去了兩丈有餘。

    衆将士唯恐主帥落單後被山間賊子所害,趕緊打馬急追。

    四百餘騎雲影般從丘陵間掠過,人數雖然不多,卻隐隐帶着風雷之聲。

     伯顔在山坡最高處帶住坐騎,回顧。

    一番馳騁下來,他額頭上己經見了汗,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倦意,看着衆将士陸續追上來,在自己身邊駐足,伯顔用袍袖抹了把汗,歎息着說道:“年老不逞筋骨之強,想當年老夫率大軍過此,一日夜趕路三百餘裡,亦未曾汗出如漿,如今,嘿!” “丞相寶刀未老,雄風猶在!”上萬戶火者不花大聲說道。

    當年他曾追随伯顔在鄂州以二十萬大軍擊破大宋六十萬兵馬,戰後人不離鞍,馬不解帶,沿江東進,一路上先後将數路勤王兵馬擊潰,這才奠定了滅宋之戰的大局,逼得謝太後不得不投降。

    對于他們這些追随伯顔多年的老将來說,當年鄂州會戰和江南奔襲代表着戎馬半生以來最高的榮耀與輝煌,所以每次被人提起,渾身的熱血都有一股沸騰的沖動。

     “嘿!”手拈着胡須,滿意地點頭。

    這正是他希望達到的效果,無論戰局怎樣膠着,各緩将領必須有必勝心态。

    如果戰局未定前将領們的心思先亂了,那麼整個戰役也沒有了任何懸念。

     “末将願追随伯顔大人,再創輝煌!”幾個軍中後起之秀見老将們大拍主帥馬屁,也不甘落後地上前說道。

     “再創輝煌,這話說得不錯!”伯顔在馬背上伸直身軀,指着更遠方最高的山峰問道,“你們相信這區區幾個土丘,就能阻擋住老夫的腳步麼?” 不待部将們回答,他自己又接了一句,“老夫縱橫半生,每到一地,勢如破竹。

    若一輩子都打這種仗,豈不令人乏味?那個半路出家的小子堅守不出,正合我意啊,正合我意!” “丞相剛好拿他煉兵!”火者不花追随伯顔多年,甚知其心意。

    聽伯顔說完,立刻捧場道。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一吹一唱,很快把失敗的陰影從年青将領們心頭掃了去。

    個别将領雖然不相信火者不花的練兵之說,見主将如此自信,郁悶的心情也跟着活躍起來。

    一時間,山坡上秋風蕭蕭,戰馬嘶鳴,豪氣直沖霄漢。

     伯顔見士氣被自己三言兩語鼓動了起來,随即開始趁熱打鐵,“傳令格根,帶新附軍加強攻勢,晝夜不舍,本帥十日内要與那個半路出家的小子會獵!”“是!”傳令兵應聲縱馬,順着山坡急沖而下。

    馬蹄帶起的煙塵猶如一條黃龍,滾滾向新附軍的營壘飛馳。

     “好個半路出家的小子!”伯顔手拈着胡須,自言自語道。

    臉上的表情露出七分贊賞,三分鄙夷。

     破虜軍主帥鄒諷的确是個半路出家的将軍,雖然做過兵部侍郎,他卻和這個時代宋朝的大多數領兵武将一般,是正宗的文進士出身。

    大宋朝重文輕武,這個傳統直到國破家亡的時候都沒扭轉過來。

    鄒諷領軍之後,勝少敗多,當年贛州之戰更是大敗塗地,身邊的士卒幾乎喪盡,全憑着運氣才從亂軍中逃出生天。

     文天祥百丈嶺練兵後,曆經無數次敗仗的鄒諷開始轉運,對敵時漸漸從不勝不敗到轉敗為勝,最後在贛州一戰而擊潰了選春的十萬雄兵。

    縱是如此,他在蒙古軍将領眼中依然是一個不會打仗的二半吊子将軍,在伯顔的刻意推動下,蒙古将士一緻認為,破虜軍能在鄒諷的率領下擊敗選春,一半是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