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薄暮 第二章 迷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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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當日,女兵們的歌聲,也把大宋丞相唱得面紅爾赤呢。

    想到與文天祥告别時的情景,許夫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附近的崖谷、寒江、野草、雜樹,看在眼裡,都成了風景。

    連戰馬吃草時,環絡碰撞的叮當聲,仿佛也成了音樂。

     “海棠,如果你真喜歡小張将軍,我給你做媒,如何?”許夫人摸着女兵額前的秀發,低聲問道。

    就像一個盡職的姐姐,在探詢妹妹的心思。

     “我……?”深膚色女兵遲疑着,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讓她想拒絕,可内心深處,卻唯恐這難得的好機會稍縱即逝。

     “快答應,快答應,小張将軍那麼英俊,你不答應,我們可不客氣了!”女兵們在旁邊,大聲笑鬧。

    福建的民風本來淳樸,軍中女子,性格又被摔打得遠比常人爽朗。

    少女愛英雄,張萬安(張狗蛋)武技高,本事大,人長得也精神。

    身上又罩着破虜軍百戰百勝的光環,自然就成了女孩子們閑談時的理想情郎。

    聽到許夫人肯出面做媒,衆人的玩笑聲中,已經帶着了幾分羨慕。

     “是啊,是啊,你平時山歌唱了那麼多。

    他都像木頭一樣。

    現在有夫人幫你做主,你還擔心什麼。

    趕快答應,我們好去給你收拾帳篷!”圓臉女兵帶頭鬧到,雙耳因激動,變成了好看的熒紅色。

     “大夥别鬧,海棠,你可知道張将軍家裡有沒有妻子,在他心裡有沒有你的位置!”許夫人揮了揮手,制止了女兵們的嘻鬧。

    這才是關鍵問題,張萬安此刻正幫助興宋軍練兵,屬于客将身份,他早晚要返回破虜軍去。

    婚姻的事情,許夫人可以去做媒,但無法以上司的身份包攬。

     “他,他…”海棠本是畲族,骨子裡繼承了山民們敢愛敢恨的血脈。

    但對于張萬安,卻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

    愛,又覺得攀不起,放下,心裡卻割舍不斷。

    想到委屈之處,兩行情淚順着臉上滾落,一邊擦,一邊哽咽道:“他說,匈奴為滅,何以家為!我怎知道,匈奴是誰,家住在哪!” 這的确是件麻煩事,許夫人強忍住笑,小腹上的肌肉抖得生疼。

    小女孩把匈奴當成了張萬安的仇家。

    有意幫助心上人複仇,卻找不到仇家在哪。

    當然一腔煩惱無處發洩,隻能偷偷落淚。

     “夫人,人家跟你說了,你還笑!”海棠恨恨地跺腳,轉身逃了開去。

     許夫人趕緊追上,輕輕拉住了女兵的衣角。

    “傻孩子,匈奴在遙遠的北方,早就沒了。

    張将軍口中的匈奴,就是蒙古人,殺你父母的鞑子!” “真的?”充滿了水汽的一雙大眼睛,遲疑地回視。

    小女兵顯然無法理解,為什麼匈奴和鞑子能扯上幹系,鞑子滅不滅,和張萬安娶不娶老婆,有什麼關聯。

     “匈奴人住在很遠的北方,大草原上,與蒙古人的老家是一個地方。

    漢朝的時候,他們曾經跑到中原搶掠,被幾個漢家英雄趕了回去。

    其中一個漢人英雄叫霍去病,他帶兵出擊,每次都打得匈奴人望風而逃。

    皇帝為了表彰他,就贈給他府邸和美女。

    但是他斷然拒絕,說了一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意思是匈奴還沒有完全打敗,不能過早結婚!”許夫人耐下心來解釋道,心中湧起一絲末名的惆怅。

     張萬安想做英雄,所以,他用古人的話拒絕了海棠的愛意。

    這個媒人,失敗的可能十有八九。

    文天祥也是英雄,他不會為兒女私情所困,所以,北元退出大宋之前,他身邊也不會再有人相伴。

     即使有人相伴,那個人也不會是自己。

    自己是許夫人,而不再是陳碧娘。

    兩人的家族背景和自身名望,把兩人的位置牢牢限死。

    兩人的目光可以遙遙相對,始終卻無法将手挽在一起。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

    同是長幹人,生小不相識。

    ”遠處傳來女兵們隐隐的歌聲,袅袅然,仿佛天外。

     縱使相識了又怎樣,如果無緣,不是相識太早,就是相識太遲。

     許夫人低下頭,牽着戰馬向軍營走去。

    感覺到氣氛不對的女兵們愣在當場,不知道突然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讓許夫人如此難過。

     “夫人怎麼了,不剛才還要給海棠姐姐做媒麼?”一個鵝蛋臉細眉毛的小女兵低聲向大夥問道。

     “不知道,也許是擔心眼前戰局吧!”圓臉女孩遲疑着回答,拉起自己的戰馬,向着許夫人遠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那夫人還給不給海棠姐姐做媒啊!”鵝蛋臉小姑娘童心未泯,喜歡刨根問底。

     “誰知道呢,做也肯定不是學現在吧!沒聽小張将軍那句話麼,匈奴未滅。

    要等打敗了蒙古人,才能答應。

    他們的英雄,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夫人去做媒,也沒有用!”女兵們七嘴八舌地答。

    看着在原地發呆的海棠,心中充滿了同情。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鵝蛋臉張大了嘴巴。

    各路人馬與元軍交手,敗多勝少。

    最近在破虜軍那些軍官的幫助下,才漸漸扭轉了這個被動局面。

    但現在他們的敵人僅僅是劉深麾下的漢軍,并且夏天氣候濕熱,不是做戰的好季節。

    馬上秋天來了,九龍江對面,劉深的漢軍、索都蒙古軍都要攻過來,眼前的仗,還不知道打到何年何月。

     “我不管,我今晚再去問問張沒膽,看他的話是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他要我等,我就等,等到蒙古人退出福建,等到仗打完了那一天!”海棠跺了跺腳,臉上帶出了幾分剛毅。

     蒙古人再強,也有被趕走的那一天。

    隻要那一天的希望在,她就可以等。

    哪怕是天地合,山無棱。